到了晚上,鄭雲才知林清愚的小事一樁有多小。
到宮門前罵人啊!!這可是死罪啊!!
鄭雲灌了一壺酒硬著頭皮上:“你們都給我閃開,我要見皇上!”
宮門前的護衛瞅了他一眼:“皇上豈是你想見就見的,還不讓開,不然回頭拉你去打板子!”
鄭雲的屁股蛋兒仿佛疼了一下,忙借著酒勁又道:“你們讓皇上告訴我,為什麼派豫親王爺去送死,他從沒打過仗的,他跟我可是好兄弟!”
那兩侍衛不知道他怎生扯到了豫親王,隻冷冷掃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鄭雲反反複複罵,等到他們終於要拖自己去打板子了,這才一溜煙跑了。
他才走,才上馬車還未離開的李瀟便放下了簾子,寒聲道:“回府。”
鄭雲躲在暗巷裏,看著李瀟的馬車離開了,才悄悄鬆了口氣。不過現在平白要給豫親王造勢,難道豫親王是打算起事麼?
林清愚沒跟他說,他也不敢胡亂臆測。皇家的這些事素來複雜,他要不是因為林清愚,怕根本都不會當這勞什子的將軍,去做那江湖大俠快意恩仇倒還好些。
瞧著馬車徹底離開了,他這才離開。
李瀟回到府裏,一群新大臣老大臣都已經在等著了,他一來便連連圍上來。
“李大人,皇上怎麼說?”
關於貴女的事情,他們可都記著呢,誰也不想自己好好的閨女拿去活活燒死了。
李瀟睨了他們一眼,直接往書房去,等在書房坐下了,才朝他們拱拱手:“各位大人,祭天之事咱們暫且不議,但是眼下有另外一件事明日怕還要大家一起幫忙上折子。”
“李大人請說……”眾人皆道。
李瀟想起今日鄭雲說的那些話來,道:“如今豫親王和楊老將軍皆是在南疆邊境,手擁十萬大軍,眾位可想過,萬一這豫親王有謀逆的心思……”
眾人連忙倒抽一口涼氣,擺擺手:“不可能吧,豫親王才被封為王爺,而且母家也隻是個尋常人家,母妃更是早早亡故,在朝中也無勢力在,他這樣如何能造反。就算搶了那個位置,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我也是這樣想,但是……”李瀟看著眾人:“各位可曾想過,皇上如今聖名受損,若是此時南疆那邊出點什麼事,再加上朝中不安分的大臣,隻怕這也不無可能,咱們既然領著皇上的俸祿,就是未雨綢繆,為皇上分憂。如各位所說,豫親王在京城中根本沒什麼掛累,要造反,死也隻死他自己。”
“所以……”
“所以,讓皇上召回豫親王,留下負累眾多又死忠的楊老將軍在南疆即可。”李瀟寒聲道,看了看眾人,原本溫潤的眸子此刻盡是陰翳:“而且,十萬大軍太多了,南疆舉國之力也打不過我們,楊老將軍如此驍勇善戰,我看一萬兵馬綽綽有餘。”
“一萬?”底下好歹有去過戰場的人,一萬兵馬故意留在南疆邊境,但凡他們發動攻擊便是死路一條。而且如今楊老將軍早已不如以前,讓他帶著一萬兵馬留在南疆,等於送死:“李大人……”有人想跟他說說,卻聽李瀟道:“怎麼了?一萬太多了?”
“不是不是……”見李瀟這態度,他便也不敢多話了。
李瀟看了看眾人,道:“不知眾位同僚可還有別的意見?”
“沒有沒有。”眾人忙搖頭。
“那就好。”李瀟淡淡看著眾人,眼中傲氣不可掩飾:“各位關心的貴女之事,我會再跟皇上說說,若是一定要選,也不會選到各位大人的頭上,請各位放心。”
“那就多謝大人了。”眾人忙笑著頷首,李瀟不願再說,抬抬手眾人便都出去了。
他轉過頭看著待寫的折子,將方才的想法迅速寫上了。他怎麼會不知道隻留一萬大軍對於楊老將軍來說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但是他憎恨楊家人,尤其是楊辭。自己也是姒兒的哥哥,可她對自己向來疏離,卻為了楊辭這樣一個早就跟她斷絕關係的人犧牲了自己,被趙訓炎擄走至今下落不明。楊家對她來說,就是拖後腿的累贅,現在楊家老的老殘的殘,留著也沒什麼用了,不如早點都滾出京城,走的遠遠的,這樣等姒兒回來,就不用再被他們拖累了。
不多時,外麵有丫環過來:“公子,夫人讓您過去前廳用飯呢。”
“嗯。”想起新娶的東郡王府的小小姐元珊,事事打理的清楚,有條有理,端莊貌美,是真正富貴窩裏養出來的,心思聰穎八麵玲瓏,可不知怎麼的,就是少了姒兒的那一分感覺。
到了飯桌上,李瀟不見李夫人,問道:“娘呢?”
元珊輕笑:“方才過來的那些大人們送了不少禮過來,娘正打點呢。”
李瀟聞言,傲氣受挫,他們以前過多了苦日子,娘便總是對這些金銀斤斤計較,讓他在元珊麵前抬不起頭。
坐下後不見綠芽,問道:“綠芽怎麼沒來?”
“夫君忘了,妾氏不與正室同桌用膳,這是娘定下的規矩。”元珊坐在他身側,端莊笑道。
李瀟微微蹙眉,想起綠芽才小產,但看著元珊眼底的些微鄙夷,沒再出聲。
鄭雲回去把一應消息都說了,楚姒有些諷刺的笑自己,竟不知當時留的退路,成了這樣的用法。
“若是他真能把豫親王調回京城來,那他在皇上麵前的分量還真是不小。”楚姒笑道。
雲頌伊一邊幫著端了飯菜上來一邊道:“他才娶了東郡王府的小小姐,官位也是不停的升,在皇帝麵前都是獨一份的尊榮。”她想來是有些鄙夷的,當初見他,他跟外祖父聊家國天下,還甚得外祖父賞識,如今外祖父教他得到東西,都被他用來玩弄權術了。
“他還是有些本事的,短短時間,排除異己的活兒幹得十分好,現在朝中真正敢說真話的,沒幾個了。”鄭雲給林清愚倒了酒:“上等的女兒紅,伊兒出嫁時挖出來的。”
雲頌伊麵色緋紅的坐在一側,雲夫人也在,隻安靜笑著,並不出聲,現在的生活她十分滿意。
林清愚給楚姒也倒了一杯:“喝一點吧。”
“壯壯膽?”楚姒莞爾,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壯壯膽,好幹活兒!”
夜裏,京城依舊處於高度警惕狀態,趙煊逸自從登基之後便沒有一夜睡踏實過,趙奕恒和趙訓炎接二連三的謀反,讓他現在依舊處於恐慌之中,而且身邊唯一能說幾句話的蔣繁和林清愚死的死散的散,所以他在京城裏也是布下了十分嚴密的防守,但凡見到戴麵具帶帷紗帽的,都要查驗身份。
楚姒換了身男裝,貼了小胡子,跟在林清愚身側看起來就像是個小書童。至於林清愚,惹眼的一頭白發,扮成白頭老翁最是合適了。
鄭雲和雲頌伊二人負責把府外盯著的人引開一會兒,楚姒和林清愚這才得以出門,兩人倒也大膽,大搖大擺的上了街就往楊府去了。
來來往往騎著馬跑過的士兵,讓楚姒的心越發的沉了。
“他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她仍舊不解。
“被嚇到了。”林清愚回頭看了她一眼,看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她,抬手摸摸她的後腦勺:“他以前是賢王,隻辦好事。可一旦嚐到惡事的滋味了,便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對侯府、對我,懷疑的種子早在我們回京開始便種下了,皇上臨死還要封我個攝政王,他自然也就會懷疑。說到底,都是一件事推動一件事,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楚姒瞧著他認真分析的樣子,笑笑,不多時便到了楊府門前。
林清愚上前敲門,來開門的是楊盈自己,她身後跟著兩個丫環,挎著籃子似要出去買東西。
“你們是……”楊盈看著她們,皆是短褐布衣,一個微微拖著背,滿頭白發,一個留著小胡子,個頭不高。
“我們楊小哥老友,如今家裏沒收成,想跟楊小哥借點銀子使使。”楚姒低聲道。
楊盈手微微顫了一下,看了看左右,忍住自己的情緒,道:“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先進來吧。”楊盈讓開在一側,瞧了瞧周圍沒人跟過來,這才跟身後的丫環道:“你們先去瞧瞧還有什麼菜攤沒收,買一些好保存的回來。”說罷,便匆匆跟了進去,把他們引到了楊辭的房間,到了房間裏,她才敢捂著嘴低聲哭了起來。
楚姒看著躺在床上麵無表情的楊辭,轉頭問她:“怎麼了?”
楊盈忙擦幹眼淚:“他以為自己害了你,所以……”
楚姒頷首,扯下小胡子上前:“楊辭?”
楊辭聽到楚姒的聲音,眼睛動了動,這才轉過頭看著她,眼中終於恢複了神色:“你沒事?”
“嗯。”楚姒頷首,林清愚也走過來:“長話短說吧,你、楊盈還有楊謙修,你們必須盡快離開京城。”
“離開?”楊盈也走過來。
林清愚頷首:“我們從南疆回來的事情,應該很快就會傳到京城,到時候你們再想離開就遲了。”
“好,我們馬上走。”楊盈忙點頭,生怕再給他們添麻煩。
“先不用這麼急,你們就是立馬出城,也會惹人懷疑的。”楚姒拉住焦急的想去收拾行李的楊盈:“外祖母才過世不久,你們又遭遇了這麼多災難,加之老將軍還在戰場,你們若說出去給外祖母掃墓守孝,應該可以出去。”
“那我們明天出去?”
“明天等朝廷的命令下來了再走。”林清愚道,一旦李瀟的折子皇上準了,那楊家人出去求祖輩先人保佑都是正常的:“萬不可操之過急。”
“好。”楊盈慌慌張張的不知該怎麼辦,反倒是楊辭鎮定些,抬著拉著她手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楊盈瞧著他的手,麵色猛地漲紅,眼裏溢出淚來,唇瓣卻含著笑意。
楚姒莞爾,笑道:“明日走時不要帶行李物件,就跟尋常出去一樣即可,屆時城外會有人接應你們。”
“好。”楊盈點點頭。
見交代清楚了,楚姒和林清愚也不多留,免得引起人懷疑,便又早早出來了,出來的時候還不忘掂量一下袋子裏的銀子。
“這楊小哥真大方。”楚姒佯裝歡喜道。
林清愚在一旁瞧著她調皮的樣子,感受著身後跟著的目光,故意壓低嗓音:“無京華樓吃一頓?”
“好,要大魚大肉。”
“可以……”
跟著的人麵有懷疑,但還是沒有徹底放下戒心,讓人跟了上去:“看看他們到底去了哪裏。”
楚姒和林清愚直接進了京華樓,縱然京城局勢緊張,但這些紈絝子弟們依舊該吃吃,該玩玩,絲毫沒帶耽誤的。
“就在大堂裏坐?”楚姒看他。
林清愚頷首,自然是坐在大堂裏最能聽到消息,也最能打消身後跟著之人的疑慮。
這點銀子,倒是夠兩人吃飯了,楚姒專心致誌吃飯,絲毫沒有豎起耳朵的偷聽的樣子,偷聽這活兒,交給林清愚就好了。
兩人一直吃到半夜關門,大堂裏的人都差不多去煙花柳巷尋樂子了,他們才出了門,這會兒跟著的那人早已經在他們慢慢悠悠吃飯喝酒的時候就回去了。
回了府,媚娘也差不多回來了。
“夫人,找到她了。”媚娘直接過來道,瞧見林清愚的裝扮,噗呲一聲笑出來:“還沒見主子這麼醜過。”
林清愚笑笑,也不怒。
楚姒笑道:“她怎麼說?”
“她就是南疆王安置在京城的探子,幾十年了。”媚娘道:“不過她也的確在這裏結婚生子了,所以讓她幫我們辦事並不難。”
“那就好。”楚姒頷首,回到京城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紅姨,這個自稱青樓出來的女子,跟朗月邱一般,地底下也到處挖著密道,真不知為何南疆皆有這個愛好。
“待明日楊家人出城之後,她就會想辦法在京城製造出騷亂來,讓眾人的目光不會放在楊家身上。”媚娘道。
楚姒頷首,還要再說,林清愚隻是輕輕捏著她的小耳朵:“時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天還有得忙呢。”待楊家人一走,皇帝必然察覺有變,那麼他們隻怕就藏不住了。
楚姒微微鬆了口氣:“好。”遲早要來的事情,她想躲也躲不了。
外麵敲打更鼓的人走過,一聲聲,引得犬吠聲不止。百姓們都睡下了,可京城夜裏活動的人卻依舊不少。
八百裏加急的消息送到趙煊逸的案頭,他才看一眼,便沉了臉:“南疆王居然就這樣輕易放他們走了。”
“聽探子回報,南疆王誤以為豫親王的大軍操練是進攻,這才不得已放了他們。”來人回稟道。
趙煊逸麵色微沉:“既然你的消息都到了,那他們應該也到京城了。但是他們回來做什麼呢?”
“不知,但有人看見他們是往京城的方向而來,現在不是在京城周邊,怕就是已經進城了。”
趙煊逸看著手裏的紙條,閉上眼睛慢慢想著,半晌才緩緩抬起眼來:“加派兩倍的人手,看住鄭雲一家人和楊家人,但凡有人與他們會麵,不管是誰,一律抓起來。”
“是。”
“還有……”
“皇上請吩咐。”
“通知京兆尹,清查京城人口,但凡無法證明身份的,全部抓起來。從楊家和鄭家開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