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章節 第一百六十六章 塵埃落定(1 / 3)

偌大的宮殿裏,一襲大紅衣衫的綠檀緩緩往前走著,麵色冷漠而決絕,她手邊牽著的,是番邦王前王後誕下的唯一的兒子,也是番邦王如今唯一的王子。

他隨著綠檀緩緩往前走,才四五歲的年紀,還不懂事。

“母後,我們去哪裏呀?”他抬頭看著前些日子還會抱著他痛哭的新母後,如今卻變得冷若冰霜,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綠檀嘴唇微微張開,半晌,還是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你父王病了,我們去看看他。”

“父王病了?”

他顯然沒聽到這個消息,但綠檀的目光卻異常的決絕。

宮人都在後麵遠遠跟著,還不到十二月,天上便開始飄著細小的雪花了,隨著寒風從廊邊撲落進來,凍得人動作都不敢大了。

綠檀一路走到番邦王的寢殿前,如今番邦戰敗,已經遞交了降書,那麼他對南疆,也就構不成威脅了。

“王在休息。”

綠檀還未踏進寢殿,就見有人過來將她攔住,綠檀認得他,番邦王的親信,就是他主張要先攻打下南疆,再跟中原抗衡的。

綠檀看他的目光極淡,半晌才道:“小王子總要見一見王的,若是王在休息,那我們便在外麵等。”

那人見此,不再說話,轉頭進去了。

小王子還是不知道綠檀要做什麼,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母後,一會兒見了父王,你帶我去玩嗎?”

“沅兒想玩什麼?”綠檀端莊笑道。

他極開心的咧開嘴笑道:“想騎馬,想玩南疆的蟲蟲,想放中原的風箏……”

“好。”綠檀抬手輕輕揉著他的腦袋,柔柔笑著:“等一會兒見了你父王,我們再去玩。”

一會兒之後,你想玩什麼都可以了,便是這番邦江山,也行……

不多時,之前進去的人又出來了,看了看端莊賢淑的綠檀,再看看半年來跟她相處極好的小王子,冷漠道:“王醒了,讓你們進去。”

“嗯。”綠檀應了聲,低頭看了看沅兒:“一會兒記得說什麼嗎?”

“記得,沅兒要祝父王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綠檀輕轉手心的蠱蟲,莞爾:“對,沅兒真乖。”說罷,看了看如同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深深宮殿,端端站穩,提步走了進去。

林傅是在半夜的時候被驚醒的,他夢到綠檀了,她受了極大的苦。他夢到南疆開始反撲番邦,番邦王便把綠檀投入了水牢,任憑萬蛇噬咬。

他聽著窗外呼呼北風,直接起身,拿了衣裳便匆匆往外而去,但還沒走出院子,便遇上了來傳消息的嚴二。

“你去哪兒?”嚴二麵色匆匆,但看到林傅還是驚訝了一下。

林傅抓著手裏的劍,沉聲道:“我要去一趟番邦。”

嚴二聞言,微微皺眉:“我剛好得了番邦的消息,你一道過來聽聽吧。”說罷,便又急急往林清愚的房間而去。

他們自從在京城外接到楚姒後,便一路南下往趙煊逸所在的襄陽而去,這幾日剛好遇上風雪,便暫時停下投在一家客棧中。

聽到有緊急消息,楚姒也睡不著了,隨著林清愚一道起了身,到了外間來。

“番邦怎麼了?”林清愚坐定後這才問道。

嚴二回頭看了看跟來的林傅,再看看林清愚,道:“番邦王,死了。”

楚姒跟林清愚對視一眼,均覺得奇怪,番邦王身強力壯,也沒聽說有什麼隱疾。而且此番大戰,他雖損失了不少兵力,但及時投降,撤掉入了中原的兵以後,便沒再出戰,他既無隱疾又未受傷,應該不會突然死了才是。

林傅想了想,還是開口:“綠檀是不是出事了。”

嚴二麵色微微凝重的看了他一眼:“有人指認是她毒殺了番邦王,現在已經將她投入大牢,不日問斬。”

楚姒看了看林傅,林傅也抬眼看了過來,朝楚姒抬手:“我去救她。”

楚姒看著他,心裏想的卻是綠檀的想法,隻是到底沒說出來:“你去也好,不過凡事不可勉強。”綠檀身上背負的,不止是她自己的一輩子,還有她所認為的,南疆的臣民。

林傅眼底發酸,走之前又看了看林清愚:“若是這一次再不行……我便回離陀島。”

“嗯。”林清愚微微頷首,看著他毅然決然的背影,隻抓著一旁楚姒的手,輕笑:“很快我就能帶你離開了。”

楚姒莞爾:“好。”

林清愚回頭看了看嚴二,問道:“劉將軍收兵了嗎?”

“聽您的吩咐,退兵三十裏,守在了南疆邊境。”嚴二道。

林清愚頷首:“襄陽現在情況如何了?”

嚴二瞧了瞧楚姒,道:“楊小將軍剛開始雖勢如破竹,但後麵因為糧草供應不足,而被圍困,而後楊老將軍和鄭將軍自動請纓,才算是救回了小將軍,不過大軍折損過半。那些藩王開始聯合在一處,一部分已經往京城的方向攻去,襄陽現在也是岌岌可危了。”

林清愚麵色有些凝重,那些藩王們各個都是老成精,楊辭到底作戰經驗不足,雖有老將軍和鄭雲在,但老將軍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至於鄭雲,怕是還記恨著趙煊逸,不能安安心心作戰。趙煊逸掛帥,雖然也能鼓舞士氣,但他這麼多年,從未出戰過,紙上得來的東西終究太過淺薄,若是傳來襄陽失守的消息,他也不意外。

“他還未通知豫親王出戰麼?”林清愚道。

嚴二搖頭:“裏麵傳來的消息是,隻要豫親王在京城一日,皇上就不會給他兵權,除非豫親王到襄陽來。”

林清愚微微歎了口氣,緩緩起了身,看著被寒風吹開的門,才道:“去信給豫親王吧,要麼現在趁亂奪位,要麼來襄陽城,受皇上調派。”

楚姒也有些驚訝:“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嗎?”

林清愚微微頷首:“襄陽是要塞,若是失守,那些藩王們便能勢如破竹,一路殺到京城,到時候說什麼都晚了。”

“可是豫親王去襄陽,趙煊逸一定會讓他打前鋒。”楚姒還是有些擔心,趙恪雖然有些謀略,也會些功夫,但到底不是久經沙場的將軍。

“放心吧。”林清愚安慰的看了看她,疼惜的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笑道;“豫親王心裏自有數。本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更何況現在要爭的,是這天下。他若沒有傾盡所有的勇氣,也不配坐到那個位置,來坐擁萬裏河山了。”

楚姒聞言,微微頷首,不再多說,戰場上的事,終歸林清愚要懂些,她也樂得安安靜靜的養胎。

林清愚回頭看了眼嚴二,笑道:“你也辛苦了,且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出發。”

嚴二頷首離開,楚姒正準備跟林清愚一道離開,卻被他一把拉住:“外麵天寒,小心些。”說罷,他將自己披風蓋在她身上,瞧見她略帶著困倦的眼睛,才拉著她的手,溫柔笑道:“走吧。”

感受著他手心的溫熱,楚姒覺得心口好似湧過一陣暖流,微微頷首,這才隨他回去。

這幾日風雪越發大了,等林傅趕到番邦見到綠檀時,她正坐在牢中。

依舊是那身刺眼的大紅色衣裳,好似已經受過刑了,衣衫破爛,露出一道道血痕。

她就那樣蜷縮在牆角,巴掌大的窗口灌進來的冷風讓她麵色蒼白,嘴唇也有些發青了。

聽到牢門外有腳步聲,眼睛也沒抬:“什麼事?”

林傅聽著她輕飄飄的聲音,手心收緊:“綠檀……”

他的聲音才出來,綠檀便渾身震顫了一下,而後卻隻冷漠笑道;“你還來做什麼?”

“跟我走……”

“我不會跟你走的。”綠檀想也沒想便直接拒絕;“我沒有理由跟你走。我是番邦的皇後,是番邦王的女人,還是南疆的公主,我怎麼可能跟你走呢?”

綠檀的話似乎帶著幾分鄙夷,但她眼裏的淚卻還是沒忍住落了出來。

她鄙夷的,是自己。

林傅拔出劍,劈開牢門,推門而入,看著麵如死灰的綠檀,心疼的上前想要將她抱起,卻被綠檀推開,她瞪著他,嘶啞著嗓子冷笑:“你這人,沒有自尊心的嗎?我現在是別人的女人,我都在趕你走了,你怎麼還不走!”

林傅忍下心頭的苦澀,上前便將她死死抱在懷裏:“我要你跟我走。”

綠檀能聽到他微微顫抖的聲音,她多想這樣抱著他大哭一場,然後叉腰大喊,過去算個屁!可是她不能這麼做,她還有她的父王母後,還有她的南疆子民,她不能連累了林傅。

“你走吧。”

綠檀終是開口,卻依舊貪戀他懷裏的溫度,不肯鬆開。

林傅緊緊攬著她,感受著她身上的冰涼,一聲又一聲,開始帶著祈求:“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離開這些是非,好好過日子,我們還可以生兩個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林傅說到最後,已經開始哽咽,發紅的眼睛裏,眼淚滾滾落下,綠檀一次次的拒絕,讓他心如刀割,看著她受委屈受苦,他更加難受。

綠檀聽著他的祈求,抬手狠狠抓住自己心口的衣裳,那裏,好似有千萬把刀在剜她的心髒。

“走吧,忘了我……”綠檀終於不再眷戀,一把將他推開了。

林傅祈求的看著綠檀:“你跟我走……”

綠檀已經抹去了眼淚,冷漠的轉過了身:“你就算殺了外麵的守衛,不一會兒還會有更多的守衛過來,你若是再不走……”

林傅看著她絕情的背影,想要上前,綠檀卻已經拔下了頭上唯一的簪子比在脖子上:“你若是再不走,我現在就死給你看!”

“你當真這樣決定嗎?”林傅心如刀絞。

綠檀微微抬頭,想要將眼裏的淚收回去,等到再開口,聲音不會再顫抖了,才篤定而又冷漠的說出了那句最無情的話:“你去娶妻生子,我也也會為番邦王誕下皇嗣,往後,君走陽關道,我過獨木橋,死生,不再相關。”

“死生不再相關?”林傅看著她的始終不肯轉身的背影,唇瓣竟掀起了絲絲笑意:“好一個死生不再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