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知道的。
我死死地盯著眼前的這個醫者,一瞬間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剛剛說了什麼?”
“公子的身體在父胎中就積了病,年少時也未曾得到良好的養育,又慣是多思勞神,日常裏雖看不出了有什麼問題,可到底傷的是根骨,想要孕育一個孩兒想是不可能了。”
我忘了自己是怎樣走出醫館的。
當歸伸手扶了我一把,“公子,這醫館的醫者都不知有幾分水準,她的話,也當不得真。”
我張了張嘴,沒把話說出來,這是太醫署院正的庶女,最是得她真傳,在民間又慣有“賽扁鵲”的大名。
我想到她說的話,再想到趙太醫的惶恐,以及陛下所表現出來的不在意。
“當歸,你說一個不能孕育孩子的鳳君,能有什麼樣的下場?”
當歸幾乎是含了淚,“公子,陛下,陛下她定是不會這樣對你的。”
“是啊,她不會。可她到底是需要一個繼承人,一個流著她的血脈,又和她有幾分相像的孩子,可惜我都給不了她。”
我伸手捂住了還在跳動的心髒,覺得那裏疼得幾乎讓我直不起腰來,雙眼一陣澀然,一眨就是淚水。
我想好好同她相愛一場,做她最好的鳳君,可到頭來,卻是在這裏遭了報應。
本來相愛就艱難,如今相守也枉然。
我死死握住了當歸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最後的稻草,“現在朝中有幾個人是依附與我的,你過幾日將他們一一昭進宮來,別的不論,若是之後有傳出任何的廢後風聲……”
“還有內宮的四司,現在還有司侍不是我的心腹,一個月之內必要將可以信任的人調換上去……”
我有些說不下去,沒想到這麼快就要用了底牌。
可我不想離開她的身邊。
不是因為這是權力的結點,而是因為她。
我不想,也不要離開她。
從未有過這樣強烈的念頭。
回宮時已是傍晚,進了重華殿就看見那個坐在案首,托著下巴打盹的人,深紫色的帝王常服在她身後展開一幅畫卷。
可一切都不如她來得引人注目。
我慢慢地走進她,伸開雙臂就把人環到了懷裏,貪婪地感受著她的氣息。
懷裏的人掙了掙,捂著嘴打了個哈欠,眯著雙黑眸看著我,“怎麼了,你不開心?”
她噘嘴在我臉頰兩側親了一口,“來吧,讓威武霸氣的朕幫你報仇!”
我收緊了手。
“陛下,你會離開我嗎?”
“這樣問啊?”她托腮想了想,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朕說過,君無戲言。”聲音湊到了我的耳邊,“我不離開你,一直都不會。”
就是這樣。
所以我越來越離不開,也越來越害怕。
她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好了,起來吃飯,朕等你等得都要餓死了。”
我鬆開手讓她站起來,卻在下個瞬間將人接了個滿懷,懷裏的人臉色蒼白,閉上了雙眼。
一瞬間我都忘了呼吸。
“來人!”我抖著嗓子,用盡了全力把她攬到懷裏,“快去宣太醫!”
等待的時間裏,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隻有她緩慢而持續的呼吸。
說好了不離開我的。
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的那些設想都多好笑——沒有了她,我幾乎都沒有力氣再去思考。
就像是在子嗣的問題上,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低等的君侍懷孕,然後去父留女,養大的一樣也有感情。可我一開始就沒想過這個方法。
她對於我,比我所預料的,要重要得多得多。
為首的太醫署院正最先上前,他搭了脈,原本半眯著的眼驟然睜大。
身後的趙太醫也搭了脈,眼睛瞪得堪比銅鈴。
一連五位太醫都診了脈,又聚在一起討論了許久,在我忍無可忍地揮手砸了托盤上的茶盞時,才戰戰兢兢地跪倒在地。
“陛下,似是有了身孕。”
滿殿的視線都似有似無地停在了我身上。
我僵成了一座石雕,很是艱難地把視線移到了床上的人身上。
視線所及之處,全是朦朧的淚水。
君無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