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拔腿離去,突然又聽到了娘的叫聲:“兒呀,你緊腳回去吧,你狼爹在等你呢。”
猛然回過頭,隻看見娘墳頭上的幾棵瘦草在迎風擺動。
我心頭一緊,撒腿就跑,等我爬上山,急吼吼闖進洞穴時,一股刺骨的寒氣迎麵撲來,整個人幾乎都被凍僵了。
“狼爹……狼爹……”我喊了起來。
好大一會兒,我才聽見裏麵的角落裏傳出了噗噗的兩聲噴鼻聲,懸著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我點燃幹柴,借著躍動的暗紅火光,看到老狼正臥在一塊黑乎乎的獸皮上,瑟瑟抖成了一團。
“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我走過去,問他。
老狼兩隻前爪支撐著,站了起來,搖搖頭,突然怪聲怪氣地問我一句:“小東西,你承認是我兒不?”
我嚇了一跳,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記憶中,我從來沒聽見過它說過人話的,要表達的意思隻能用肢體語言告訴自己。
“是啊,誰說不是來,至少你也是我養父。”
“小子,我為什麼就不能是你親生父親?”
“因為你是狼,我是人。”
“人跟狼那不就是長得不一樣嘛,裏頭的靈魂都是一樣的。”老狼說著,突然問我,“你是不是真心想知道哪一個才是你的生父?”
我覺得老狼今天有點奇怪,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老狼嘴角竟然有了笑容,他說:“那好,你先滿足我的最後一個願望,我再告訴你。”
“最後一個願望?啥願望?”我心頭一沉,默默自問道,莫非它也要死了不成?
“你去偷一隻雞來,我嘴上犯饞了。”老狼說著,竟然還咽了一口唾沫。
我說:“洞裏不是還有吃的嗎?”
老狼說:“隻有幾根黃瓜和玉米棒子了,可我就是想吃雞。”
“那好吧,你趴下等著吧。”說完,我就朝外走去。
老狼在後麵喊:“小子哎,找那些殷實的大戶人家偷,別糟蹋窮得叮當響的人家。”
我沒吱聲,繼續往前走,心裏嘰咕著:狼就是狼,就算你戴上一頂禮帽,那也做不了君子,窮講究個啥呀?
雖然這麼想,但進了村子之後,我還是翻牆進如了一戶門庭高大的人家,躲在暗處,確定沒人出入後,便瞅準了雞窩的位置,貓腰過去,打手就捏住了一隻雞的脖子。
那隻雞倒也配合,隻把翅膀挓挲開來,忽閃了兩下,叫都沒叫一聲,就咽了氣。
回到洞穴後,我用炭火把雞烤了,香噴噴的氣息引得自己也涎液直流,但我強忍著,走到仍臥在角落的老狼跟前,撕扯著肉絲,喂起它來。
老狼吃著吃著,竟然流起了眼淚,淚珠如豆,渾濁凝重,沿著它窄長的麵頰咕嚕嚕滾下來。
我心裏一陣翻湧,很不是滋味,差點也跟著哭出來。
一看我這樣,老狼停下了嚼動,說:“你知道我為什麼流眼淚嗎?”
我說:“你是不是也要死了?”
老狼嘴角一翹,那是它在微笑,說:“死有啥好怕的,難的是活著。”
“活著多好呀,還能吃到這麼好的東西。”我揚了揚手中的烤雞。
老狼用前爪撓了撓臉頰,說:“吃隻是為了活著,可活著的不是為了吃,你懂我的意思嗎?”
我搖搖頭。
他說:“像我這樣活著,就是一種折磨了,也多虧了這些年有你陪著,所以……所以……”它欲言又止。
“你想說啥?別吞吞吐吐的。”
“以後你就明白了,再說吧,咱們這都是緣分,上輩子欠下的,這輩子來還,還上了,也就兩清了。”
我聽得雲裏霧裏,就說:“你是不是吃雞撐糊塗了,亂說啥呢這是?”
老狼前爪撐地,半蹲了起來,眼淚已經風幹,雙目炯炯望著我,說:“天機不可泄露啊,有些事情隻能靠你自己去悟。”
我說:“我才不想費那個腦筋呢。”
“白調教你了,還讓你偷著去讀了那麼多書,竟然還是這麼頑劣。”
“你還說我頑劣,我倒是覺得你今天有點兒怪。”
老狼說:“小子,實話告訴你,在這座山上,隻有我一隻狼了。”
“以前很多嗎?”
“是啊,我們一個大家族,很興旺的。”
“那他們都去哪兒了?”
老狼歎息一聲,黯然道:“都被獵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