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夏槐往事(1 / 2)

眾人填了填肚子,再加上有了希望,所以雖然還是剛才那身破舊的衣服,但是精氣神已經不一樣了,就像這春天裏的勁草,內裏伸展著活力。

天色不早,囡囡也不願耽擱,小桓便組織眾人一一簽了契約,等全部簽完,書香也帶著一車的糧食衣物回來了,雖然隻有二十擔,但是一家也能分得不少,摻點野菜,足夠兩個月的飯食了,夏槐和張大牛便組織眾人領了糧食,書香拿著水瓢往布袋子裏裝。

佃戶們拿了糧食,都是先到囡囡和小桓這裏磕了個頭才往外走,直到晚飯時分眾人才散開。

夏槐卻沒有走,似是下定了決心,將自己的來曆跟囡囡小桓講了一遍。

原來,夏槐本也是個書生,祖上富有,眼下的林家莊子倒是有一半原是他家的產業,隻是他自幼聰敏,家中一心盼望他能光宗耀祖,隻一味的讓他讀書。

可這科舉考試,並不是聰穎就行的,加上家裏也隻是個農戶,在朝廷上並沒有人脈,雖然也使了銀錢,依然考了許多次,次次落第。

而原本還算富足的家境,因為一次次的給夏槐用銀兩,竟是敗落下去,隻剩下百畝良田。

等他父親去世,家中隻有老母操持,夏槐還是個書呆子,對家中產業半分都不懂,夏母無法,隻好變賣家產,給夏槐娶了一房妻氏。

丁氏是個賢良的,又給家中添了兩個男丁,夏母這才含笑而終。

話到此處,夏槐靠著祖上留下的良田,就是光靠收租也可以一輩子不愁吃穿了,哪裏知道運府想要買田,正好看上了夏槐這片地,出了一畝二兩的價錢欲買。

別說夏槐什麼都不會,丁氏也沒什麼見識,怎麼肯將這最後的依仗賣了?就是要賣,運府出的價可著實太低了些,像這樣的好田,一畝三兩四錢也是可以的,自然就拒絕了。誰想到運府做事一向不擇手段,竟然擄了家中小兒,威脅於他,這次一文錢都不肯出,卻是連地契帶佃契一起拿來才肯放人!

這就是運府的狠辣之處了——地契就算了,佃契也帶著,可不就是要把夏槐一家放在眼皮子底下,以防他出去亂說話麼?如此既得了一家勞力,又省了諸多手腳,田也到手了,果真是好算計!

夏槐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丁氏又因為兒子被綁日夜心焦,哭的肝腸寸斷,那時也是氣盛,覺得佃戶就佃戶,自己且應付他一番,以待來日。

結果事後,運府竟然命莊中佃戶日夜看管著夏槐一家,隻說夏槐若是跑了,佃戶就要多繳三分糧食。

如此一來,佃戶自然不敢放人,卻也心中慚愧,除了不能出莊子,其他事都不願違背夏槐。

夏槐想跑,就會被丁氏拉住,丁氏實在是被嚇怕了,運府可說了“跑也可以,若是被我們抓回來,你的兩個兒子的腿可就不保了”!

丁氏視兒如命,自然不肯讓夏槐冒險,而且,這莊子裏的人都是運府的眼線,又能跑到哪呢?!

夏槐無法,隻得順從,其實在他內心深處,也是不願冒這個險的,不過是書生意氣,心中不甘罷了。

於是,夏槐就由一個氣度翩翩的書生變成了眼前這個骨瘦如柴的佃農。

聽完夏槐的講述,囡囡心中唏噓,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不過如此,隻是夏槐心中難道沒有怨恨麼?

夏槐沉默了一會,眼睛望向不知名的遠方,似是知道了囡囡心中所想,接著道:“老朽何曾不怨呢?怨父母讓我一心科舉,不知世事,怨妻子愛子心切,阻攔我逃跑,怨天道不公,惡人逍遙...”

“那鄉親麼呢?不怨麼?”小桓接口道。

夏槐倏忽一笑,目光轉向小桓,“二少爺啊,他們雖然也看管我,但這些年來對我恭敬有加,再大的怨氣也消了。何況,他們又比我好多少呢!”

囡囡也道:“夏伯伯這話說的倒也豁達,正是如此,佃戶生死都在主家,他們能知道虧欠於你,已經是難得的善意了。”何況追根究底,是運府的錯,這些被威脅的佃農雖然懦弱,到底沒對夏槐有什麼傷害的舉止,何況,若是夏槐逃跑,憑那時運府的勢力,最後結果恐怕是生不如死了。

夏槐聞到此言,歎道:“多少年了,就是再怎麼看不開,如今五十開外,也得學著豁達了。”

從回憶中醒來,夏槐忽然正色道:“小姐,二少爺,林府與莊中佃戶有恩,自然與老朽不同,莊戶人家,恩怨到底是分明的,今日林府救我們於苦海,就是讓他們操刀子也不待有二話的!”

囡囡卻不置可否,人心難測,世間無所謂背叛與否,隻看代價是否足夠。自己要做的,就是給他們別人給不了的,才能保證人心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