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走在他後麵，但是這一次，她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地往心髒湧，幾乎可以聽到血管運作的聲音。
她鼓起勇氣，快步走上幾步，說話的時候覺得喉嚨在微微發抖：“……那個，你好。”
店內開著空調，剛才她坐在裏麵絲毫不覺得冷，這一刻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結了冰——沒跨出這一步的時候，她有無數的後路。
話說出口的同時，她看到前麵的身影微微一頓，收住了腳步。
滕見溪轉身，微微揚起兩道濃黑的劍眉，淡淡地看著這個女孩。
傍晚的陽光褪去了正午時的炎熱，在他周圍鍍上一層淺色的光芒，也仿佛無形中擦去了Starbucks殘留在他身上的冷氣。
一瞬間，陶槿然不知如何描述自己內心的感覺。
她遠遠地觀察了他幾個星期，現在起碼站到了他的麵前。
他的目光銳利如劍，全身散發著一股不言而喻的氣勢，即使這樣站著不說話，那股氣勢還是源源不斷地朝她壓過來。
在這樣的目光下，陶槿然突然覺得周圍的空氣被抽去了大部分，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勇氣也仿佛被擊散了一部分。
男人眉毛微揚，目光直視她，聲音淡漠低沉，寥寥地在空氣中擴開：“有事嗎？”
陶槿然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告誡自己：冷靜一點，要有條理。
她微仰起頭看著對麵的男人，盡量自然地說：“你好，我們學校的社團在做一個關於筆記本品牌的調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填一份調查問卷？”說話的同時從包裏拿出一份由兩張A4紙組成的調查問卷。
事實上，這是國慶節放假前她跟何如馨去電子城買MP3的時候被一個人攔住，那個人讓她幫忙填的，她當時覺得這份調查問卷可能會派上用途，填完以後特意跟那個人要了兩份空白的問卷，一直保存到了現在。
說完，她放慢了呼吸的節奏，惴惴不安地看著他。
他個子很高，她要微微抬頭才能與他對視。
單就視覺而言，他占了高度的優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陶槿然忽然覺得，自己那些隱藏在心底的心思就像是一份產品說明書，白紙黑字所有條目列得清清楚楚，在他銳利的目光下無所遁形。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全身都在顫抖，一雙腳更像是被灌入了千年寒冰，在褲管裏顫抖著，幾乎支撐不了全身的重量。
滕見溪看了她兩秒，一雙漆黑的深眸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他的目光裏不帶任何感情——陶槿然甚至覺得他看著筆記本屏幕上的東西時的神情比現在還要稍微帶有溫度。
她的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轉身就走。
漫長得近乎讓人窒息的兩秒鍾過去，他伸出手，接著從她手裏接過問卷。
陶槿然鬆了一口氣，趕緊從包裏掏出筆，拔出筆帽罩到筆的末端，然後遞給他。
想了一想，又掏出剛才記單詞的本子，給他墊著。
一個身軀的距離，不到半米的空間。
第一次，這麼名正言順地，離他這麼近。
他今天穿了一件淺色條紋休閑襯衫，被林蔭路兩旁青綠色的樹影一裹，全身散發出一股很淡的清涼氣息。
剛才在Starbucks裏遠遠地看過去，以為他的襯衫是純一色的，現在才發現是帶了很淺很細的條紋。
秋日的樹下，一種年輕男子特有的清爽的男性氣息隨著空氣卷入鼻尖。
她可以清楚看到他臉上的線條，猶如雕刻般清晰深刻。
腦海裏浮現他剛才問她的話——有事嗎。
他既沒有表示對她有印象，也沒有進行否認。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裏忽然生出一種感覺：他知道她剛才坐在店裏的時候在看他。
調查問卷上幾乎都是選擇題，他選得很快，幾乎一目十行，但是陶槿然能感覺得到他並不是亂選，而是有理有據的回答。
不到半分鍾，他將問卷遞還給她，倒轉了筆，淡淡地問：“還有事嗎？”
他的聲音聽上去跟零攝氏度的冰水混合物一樣，沒有溫度。
陶槿然來不及收回流連在他身上的目光，順手握住筆，來不及細想就說：“謝謝謝謝！沒有了。”
他轉身就走。
陶槿然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
她收回目光，看著手中的筆。
這是一支黑色的自來水筆。筆尖纏著一圈黑色的橡膠，上麵仿佛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幾乎無法察覺。
問卷的最上方要求填問卷者的名字：滕見溪。
剛勁有力的三個字，黑色的字跡幾乎力透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