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董鹿晗就以回客棧傳遞口信為由把夏禹祈先行支走了,而後她便把金承恩拉到院外的竹林裏談話。
金承恩心裏正想著是不是董鹿晗還是猜到了什麼才把自己拽出來,此時隻聽董鹿晗突然問道:“說,你都知道些什麼?”
金承恩心裏有些忐忑,又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也不敢看她,隻好強裝平緩的答:“我哪裏知道什麼,你別瞎猜了。”
董鹿晗眼晴一亮,說道:“不知道?好,我來問你,在破廟裏我們是第一次認識,可你當時就早已知道了我是誰,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你恩人的孩子?”
說完忽然用手指向金承恩,又道:“隻有一個理由,你早就見過我。”
金承恩一聽,心裏更沒底氣了,董鹿晗看到了他的神態,又問道:“還是不肯說實話嗎?”
金承恩知道蠻不住她了,隻好無奈的解釋道:“好了好了,我敗給你了,你之前都沒問我過是怎麼認識你的,今天突然問這麼一句,你也要讓我有點兒心裏準備啊。”
董鹿晗看著他一幅委屈的樣子,有些似笑非笑的感覺,說:“有什麼好準備的,難道一個很簡單的答案背後還有你的陰謀不成?”
金承恩一聽瞪大了雙眼,驚呼道:“我有陰謀?!哼,我是在你家馬場看到你的,這也叫我有陰謀!”
董鹿晗看他那一幅激動的樣子,說道:“好了好了,你沒有陰謀就是,一個男子漢被別人說兩句就大驚小怪的,成什麼樣子。”
金承恩聽了更是氣的說不出話來,隻好把頭轉到一邊去,裝作不想理她。
不過董鹿晗也不在乎他的小伎倆,又問道:“原來你去我家的時候就碰到過我,你怎麼一直沒說?”
金承恩依然轉著頭,不看董鹿晗,說:“你又沒問過我,再說了,在你家見到過你,這也很正常啊,而且我還見了兩次呢。”
董鹿晗驚訝道:“兩次?可我怎麼一次都沒見過你。”
董鹿晗這會兒總算有些看不下去他總把頭扭過去的樣子了,說道:“你不累是不是,總把頭轉過去就不用回答我的問題了嗎?還不快轉過來。”
金承恩聽了也隻好無奈的把頭又轉回去了,用一幅委屈的腔調說道:“反正轉回去也得被你逼著回答問題。可不就兩次嗎,第一次在馬場,第二次在,在…”
董鹿晗聽他說到第二次就不說了,疑問道;“第二次在哪兒?”
金承恩實在有些不太好意思,這次直接把身子背了過去。
董鹿晗一看他這個樣子,心裏更加疑惑了,隻聽這時金承恩小聲說道:“第二次是在你家後花園,我遠遠看見你在彈琴,而且你當時穿著一件湖水綠的羅衣。”
董鹿晗一聽,心裏頓時明朗了。
一則是她之前的猜測是對的,二則是她知道金承恩為什麼會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去了。
金承恩看他說完後,董鹿晗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又或者生氣了,隻見他慢慢的轉過身子,卻發現董鹿晗正一臉平靜的看著自己,心裏更加毛躁不安了,忙說道:“你別生氣啊,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早已知道你是女孩子的事情,我是怕說了會尷尬,想著以後再找機會再告訴你的。”
董鹿晗平靜的打斷了他:“不必說了,我明白。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我以後也不用再費心防備了,也是好事。隻有一點。”
金承恩馬上接道:“我知道,我絕不會說出去的,你相信我。”
董鹿晗點點頭,說:“嗯,好。”
金承恩聽她願意相信自己,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你還生氣嗎?”
董鹿晗瞧了他一眼,說:“不了,剛才都已經氣過了。”
金承恩笑了一下,沒說話。董鹿晗便說:“咱們快回去吧,該商量一下周姑娘的事兒了。”說罷二人就走了回去。
兩個人坐在院子裏商量著,金承恩道:“她怎麼會突然說要嫁給你呢?”
董鹿晗隻是皺著眉,搖搖頭,顯出一臉的茫然。
金承恩又道:“那她不是一直都神神秘秘的蒙著麵紗嗎,怎麼你今天一進去,她就把那麵紗拿掉了?”
董鹿晗悠悠的說:“麵紗是我摘掉的。”
金承恩驚道:“你?你為什麼這麼做。”
董鹿晗無奈的說:“是她讓我把那麵紗拿掉的。她說如果讓她答應跟我們合作,我必須要先答應她一個條件,我問她什麼條件,她沒說,我當時心裏雖也十分猶豫,但好不容易她鬆了口,便答應了她。然後她就讓我摘下她的麵紗,後來才知道那個所謂的條件就是讓我娶她,事情就是這樣了。”
金承恩聽後明白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說:“怪不得要讓你先答應了。事到如今,該怎麼辦才好。要我看,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別再管這些事情,也不用為了從她口中得到線索而苦惱不堪了。大不了我再去找找其他線索。”
董鹿晗歎了口氣,說:“為時已晚,現在退出,不僅她會恨死我,而且會認為我之前說的一切都是謊言,是為了不擇手段想要從她那裏獲得些什麼。一旦如此,後果不堪設想。”
金承恩聽了說:“嗯,的確如此。可事到如今,你根本沒法兒答應她的條件啊。想騙她,又談何容易。”
董鹿晗一本正經道:“通過上午所發生的一切,有兩點可以肯定。其一,她身上的確藏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其二,她的確考慮過要找人幫忙,但對方一定要是她絕對可以信得過的人。如果今次我們令她大失所望,恐怕以後她很難再去相信別人了。這條線,也將不存在了。”
金承恩應道:“說的不錯,原本以她的個性,今天肯以對你的一個條件就將自己的事情說出來,這已經很難了。但是咱們今天的反應,好像已經傷害了她。即使你是男子,真的可以娶她,恐怕她也未必肯嫁了。不過我真的很納悶,她的條件為什麼會這麼奇怪呢?難道她以為婚姻是可以信任你的理由?”
董鹿晗茫然道:“不知道,一頭霧水。原本是想幫人家,現在倒反而狠狠地傷害了她。的確令人懊惱。”
金承恩安慰道:“算了,你別難過了,這也不是你的錯,事情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咱們分析了這麼多,卻隻帶來了更多的阻礙,你說該怎麼辦呢,真頭疼。”
忽然,金承恩眼睛一亮,急忙說道:“對了,有件事我差點兒忘了告訴你。這姑娘,我以前好像在哪裏見過她,我是說她現在不帶著麵紗的樣子。但我想了好久,卻總記不得究竟是在哪裏見過了…”
董鹿晗當下也沒心思多想,便道:“或許是多年前她還未曾蒙著麵紗吧。”
說罷,她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下自己的心情,突然起身說道:“那就幹脆告訴她我有婚約在身吧。不說了,我進去看看她。”
金承恩一聽,忙說道:“這能成嗎,萬一她堅持怎麼辦,她要是說寧願做妾怎麼辦。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再去找她吧。”
可董鹿晗並沒有搭理他,竟直推門走了進去。隻留下金承恩一人在外頭喃喃自語著:“這下肯定壞了,肯定壞了,唉,再想想不行嗎…”
董鹿晗進去後看到周婉清靠著牆壁在床上呆坐著,雙手緊緊地攥著被子,低著頭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她慢慢的走了過去。
周婉清知道是她來了,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董鹿晗看著心裏也著實難過,輕輕的說著:“對不起,這個條件我真的做不到。如果你有第二個條件,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盡力而為。”
周婉清依然毫無動靜。
董鹿晗隻好又說:“我知道你說恨我是真的,但請無論如何,你回我一句話,也好讓我知道該怎麼做,才會原諒我。你隻這麼坐著,我心裏的愧疚,實在難以言喻。”
隻見周婉清慢慢抬起頭,看著她,眼神淒楚又空洞,自嘲道:“原諒你?嗬,簡直可笑。”
董鹿晗能清清楚楚的從周婉清的眼睛裏看到她對自己的恨意,是那麼深,那麼深。這恨意裏又充滿了憤怒與絕望,這眼神讓董鹿晗的心裏像被赤火灼燒一樣,一股強大的窒息感,壓的她透不過氣,隻好默默的把頭低下去,不敢再對著那恨意瑩瑩的目光。
其實董鹿晗這個女孩兒,非常特別,也許是因她自小周身就圍滿了像媚娘紫嫣花楹這樣既美麗又大方的同齡女孩兒,所以對待女孩子總是特別體貼,更何況她自己也是個女孩兒,看到了跟自己同齡的人,總想用心去交朋友,打心裏想靠近,有的時候就會忘記了自己的假扮身份,而不明所以的女子,看到這樣一個偏偏少年,又豈會不做多感想?
就像這些董家的大丫鬟,雖隻是仆人身份,但董鹿晗對待她們,完全猶如對待自己的親姐妹一般疼惜,這當然也與她們與生俱來的容貌氣質有關,因為無論在哪裏,這些姑娘們都是出類拔萃的,甚至比那些大戶小姐還要才德兼備。
雖然周婉清性格孤僻,脾氣還有些暴躁,但董鹿晗心裏始終感覺她是個好女孩兒,又因為自打在客棧周婉清願意拿紫玉鼎救她性命時,她更認為周婉清實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所以不知不覺中,董鹿晗總是想要幫助她。
這時,周婉清看到董鹿晗把頭低了下去。
用嘲諷的語氣笑道:“你覺得慚愧?你可憐我?嗬嗬,你出去吧,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董鹿晗聽她這麼說,心裏更加難受了,解釋道:“我是慚愧,但是我有我的原因。可我沒有可憐你,隻是難過於傷害你。你的眼神已經告訴我,無論做什麼,你都不會原諒我了,我能做的,就隻有答應你,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你好好養傷吧,我出去了。”
說完她就轉過身走了。
隻聽周婉清突然說道:“為什麼不肯娶我。”
董鹿晗停住了厚重的腳步,卻用平靜的語氣說道:“你隻當我有婚約了吧。”
說完就繼續走過去想開門走掉,周婉清用盡氣力的吼道:“董鹿晗,你站住!”
董鹿晗聽到後隻得停下動作,周婉清說:“你要我答應跟你們合作可以,但你要告訴我為什麼不肯娶我。”
她一聽,轉過了身子,不發一語,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周婉清。
忽然,董鹿晗提手將自己頭上的發帶扯了下來。
一瞬間,絲絲長發飄落到肩頭,漸漸披散開來。
這一幕,把坐在床邊的周婉清給驚到了。
她一臉震驚的說道:“你是女孩兒?!你竟是女孩兒…”
董鹿晗歉意的看著她,慢慢走到她身邊,坐下,輕輕說道:“現在姐姐該明白了?”
周婉清雙眼盯著董鹿晗,身子癱靠在牆壁上,一時間心裏好似波浪在翻騰,又好似烈火在炙烤,心情矛盾不堪,苦笑道:“好,好,我終於明白了…”
說著說著,淚水奪眶而出,傷心欲絕。
董鹿晗十分不忍,歉然道:“對不起,蠻了你這麼久。”
周婉清不斷的迫使自己控製著情緒,艱難的調整著呼吸,漸漸緩和下來,說道:“你不用對不起,是我太無知。我答應你的事,會做到。”
董鹿晗安慰道:“的確是我不對,不知之前做錯了什麼,說錯了什麼,方才令姐姐有所誤會,我已自責過很多遍了,還請原諒。”
周婉清的心情已經緩和了很多,她細細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兒,想著像她這樣的一個人,我早該猜到的…
隻聽她緩緩說道:“你沒有做錯什麼,說錯什麼,是我過於癡心而已。”
董鹿晗聽了難過的低下了頭,不知如何作答。
周婉清尷尬的笑了笑,又道:“我真的沒看出來你竟是個女孩兒。”
董鹿晗解釋道:“因身份特殊,自小便做這身打扮,溢於行事。我的身份,除了家裏內府的幾個貼身丫鬟,旁人並不知情,姐姐看不出來,也屬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