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人川路上(1 / 3)

李順麟決意離校回家,高18班同學再三挽留不住,班長何長勝隻好主持歡送會,臨別依依,再三叮囑,多多保重,一路平安。

李順麟家住四川綦江,母親已於一九四二年去世,父親在一家汽修廠工作,與不滿十歲的弟弟相依為命。

父親忽得急病,打電報催他回家,並電彙路費五千元法幣。事也湊巧,高22班王友邦(湖南人)和女生部的張文(南京人)兩位同學也要去重慶。於是三人相約同行。原打算經貴陽人川,交通較為方便,傳聞日本人已打到獨山,貴陽吃緊,便決定從湘西入川。

三人帶了簡單行李,步行上路至安江,搭便船順沅水而下,兩天到達辰溪,登岸順公路步行至瀘溪。在瀘溪很難找到四川的長途客車,隻得搭乘“黃魚車”,即是人貨雜乘,車費也很貴,從瀘溪隻開到四川龍潭,每人也要車費四千元法幣。這樣,每人路費所剩無幾了,打算到四川龍潭住下後,再電告家中寄路費。

同車的人,有位國立八中高中畢業的青年叫盧永懷(安徽人),父親是位測字卜卦的先生,去四川龍潭開業。中途又上來一位在某單位工作的病號張先生,要回龍潭家中治病。另外還有兩名乘客。

在路上,李順麟等三個同學,對病號張先生十分關照,上下車、住旅館、上廁所,李順麟和王友邦都背他,扶他,盡力相助。張先生很感激,其他同車的人,對國立十一中三個同學熱心助人的行為,也很稱讚。大家攀談起來,十分投機。李順麟和王友邦把遇到的困難,和下一步的打算告訴了他們,他們都願意幫助。病號張先生熱情提出,到龍潭下車後,可以住到他家去等路費。

到龍潭後,三人就住在張家僅有的一間空樓房裏,李順麟、王友邦睡在用木板搭的床上,張文就用門板開地鋪。張家借給三床被褥,張文用一床,半邊墊,半邊蓋,李順麟和王友邦用倆床,一墊一蓋。龍潭是四川一個邊陲小鎮,卻很熱鬧繁榮,湖南入川的公路經過此地,車站、醫院、銀行、學校都有,一條長長的正街,鋪麵很多,張家的房子就在正街上。

住了一個多星期,李順麟突然發重病。病勢來得很陡,一開始就發高燒、講胡話,神誌昏迷,胡話中常叫楊繼華的名字,粒米不進,大小便全由王友邦用缽子接。

張文首先請來了一位白胡子老中醫,他摸脈之後,未開藥方就搖頭走了,說他沒有辦法。初步診斷為重傷寒,這種病是戰爭環境的產物,死亡率很高。

這時候,王友邦、張文的家裏都寄來了路費,可以動身回家了。由於李順麟病重,他倆不忍心拋下他而離開,決定繼續留下照顧他,為他治病。

這個消息在龍潭鎮傳開了,說是三個男女流亡學生,人品極好,在同伴患重病,遭遇危難時,如此情深義重,舍己為人,真是少見。當地醫院院長聽說後,深為感動,親自為李順麟義務診病,無償供藥。他仔細診斷後,也認為病情嚴重,診好的希望渺茫。沒法診治,隻是盡人事而已。

李順麟奄奄一息,生命危在旦夕。王友邦、張文想給他買口椿’材,準備後事。

在清理他的衣物時,兩人都哭了。十多天沒有進食,身體衰弱不堪,張文喂了他一點米湯,生命似乎有了點轉機……而他倆家申寄來的路費,隨著時間推移,也將用完了。

王友邦、張文的行為,感動了許多街坊鄰裏。張家隔壁有位銀行行警叫史殿英,他把三個學生的遭遇寫成告示,抄了多份貼上大街,向社會呼籲求援,幾天之中捐募了一萬八千多元法幣現金。這時,盧永懷安頓好父親的測字攤子後,也常來探望。王友邦、張文與盧永懷商議,長此以往,不是辦法,決定先讓王友邦回重慶,路經綦江時通知李順麟的父親,路費從捐款中開支。

王友邦走時,李順麟仍然昏迷,由張文一人照顧。一個女同學,日夜守候在一個重病的男同學身邊,飲食調理,喂水喂藥,大小便處理……都由她一個人承擔,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更何況,傷寒病是烈性傳染病,她隨時都有可能被傳染!

李順麟的病情延續了半個多月,張文天天喂水喂藥喂米湯,慢慢才開始蘇醒。這天,張文忽然嗅到房裏有股臭氣。盧永懷來時,翻動李順麟的身體,才發現他的臀部已經潰爛,尾脊骨都已顯露出來。他們又去醫院,院長派護士定期為他醫治換藥。在李順麟的呻吟聲中,張文又守候了半個多月。李順麟病情大有好轉,已開始進食流汁。張文第二次收到家中寄來的路費,得知李順麟父親第二天可到達龍潭,她才動身回重慶。

李父見到病中的兒子,已泣不成聲。父親告訴李順麟,王友邦到綦江找到他時,家中已無分文。上次寄的五千元路費,是東借西湊的。這次來,隻帶了幾天的夥食費,搭乘廠裏修好的便車,死活也要見上兒子一麵。李父到龍潭後的生活費,以及以後回綦江的路費,都是用的捐款。父親住到春節過後,看到順麟基本能料理生活才回綦江去。順麟一直休養到暮春三月,傷口愈合到可以乘汽車,才告別張家回家去。若沒有這筆捐款,這兩父子的命運就不堪設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