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海濱婚禮 (1 / 2)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選擇一片退潮後的海灘,作為故事的場景。於是,海邊布滿了形影不離、衣飾鮮豔的情侶。我們不是情侶,但我們此刻正行走在兩塊硬朗的礁石之間,談論著天氣。我們要向大家靠攏。

先是船出現,然後船上的人又出現在岸上。我拉著你的手往前走,就能和他們擦肩而過。實際上那艘鳴著汽笛的船並不存在,船上發生的事情和這趟船次晚點的消息一樣,完全來自於謠傳。所以迎麵走來的路人永遠形容模糊,他們的服飾要比各自的名字更為具體。穿褲子的雲(馬雅可夫斯基這麼說過),依然是雲。

在北戴河的療養院裏住了一星期,我隻構思出一句詩:和大海結婚。我在你的耳邊解釋:如果是女孩的話,就應該嫁給大海;男孩,則應該敢於娶回大海。一隻貝殼聽見了我的詩,它會向潮水轉達。

浪花很快打濕了你的裙裾。風無法再使旗幟飄揚。你往更深的海水走去,回頭一笑:“要我嫁給大海,很容易。但是,你敢把大海娶回家嗎?”我不很堅定地點點頭。這時我聽見內心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否定自己的勇氣。你繼續往前走,再沒回頭。看來從此我隻能夢見大海了——那樣或許更安全一些。但那是一種怎樣危險的安全感啊。愛情並不需要它。它隻能使愛情變成一潭死水。

星期天,我們該回去了。但是,我不希望故事這麼快就結束。我乞求著時間:請慢一點,再慢一點。在海邊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幹渴。海水和你的眼淚一樣,是鹹的。我吻過你,但是你沒在我麵前哭過。

那麼不妨換一種方式。我並沒寫過那句失敗的詩。即使我曾經把它寫在紙上,但絕對沒有讀給你聽。現實中的事件或許是這樣的:我們和一群朋友坐在返回的火車上,你褪下腕上的玉鐲邀大家試戴,說誰合適就送給誰。一切都表現得像個天衣無縫的遊戲。我是第一個。當玉鐲受阻於我手掌的骨節,我拚命收縮手指並感到有套上的希望時,莫名其妙有一種隱晦的恐懼。我下意識地呢喃:“即使能套上,恐怕也取不下來了。”你收回玉鐲:“那麼就別試了。”其實在我感到艱難的時刻,也並沒放棄努力。

玉鐲繼續在其他人的手上傳遞著。沒有一位男人的手能套上它。它最終又回到你腕上原先的位置。你的表情像天空一樣平靜。我敢肯定你最初是想借助一個理由,把它作為禮物贈送給我。你可以理解它與我手腕之間的差距,但你無法原諒我那瞬間的猶豫。這麼說在我猶豫之時,失敗就注定了的。在我們的車票最終抵達城市之前,你的心就提前下車了。

那是中途的一座隻停三分鍾的小站。你斜戴著麥秸編織的草帽,孤獨地佇立在烈日炎炎的月台上,禮貌地向我揮手。我看不清你陰影中的眼睛在閃爍著什麼內容。我放棄了貨架上的行囊向車廂的出口奔去,那一瞬間我已準備放棄所有財產、功名與你同行——列車卻毫不留情地啟動了。車輪滾滾,我的胸膛裏車輪滾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