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一切如此地順理成章,於是一切如此地水到渠成。
當然這一切相對於碧秀心而言,也是前所未有的感覺。以她的功力,與邪王那一戰想必也是燦爛無比。而邪王剛在四大聖僧處進修歸來,禪機義理,隻怕殊有不減於碧秀心之高明處,這種淵博本身也是男性的吸引力之一。更有甚者,心理的交鋒直如心與心的交流,石之軒那種剛剛失戀後略帶悲傷憂鬱的氣質,必然一覽無疑地呈現在碧秀心麵前。當然,愛情本來就緣於那種盲目性地燃燒與熾烈,他那種直取本質,單刀直入的赤祼祼的求愛方式,更是初涉江湖的碧秀心根本無法招架的武器。
於是在那一場大戰之後,邪王不但贏了碧秀心手中的劍,更贏得了碧秀心的一顆芳心。
當然,碧秀心本身也是具備吸引邪王的一切條件。無論是她的容貌、她的學識,她的醫術,或者是她那令人渾忘塵俗的笛藝,都足以讓此時一顆心百孔千瘡的邪王沉醉於幽林小築的二人世界,全然忘卻小穀之外的悠悠歲月。
如果換一個身份,或許他們將是千古稱羨的神仙眷侶,然而門第間的差異哪怕到今天都還是影響著婚姻的重要因素,又何況在那一千餘年前的時代,又何況,他們兩個人的身份是如此的特殊。
另外,生活也斷然不可能是完全的風花雪月,石之軒與碧秀心的二人世界中也容不下另一個仆人,於是如何應對瑣細而具體的日常生活,恐怕對於一向自在慣了的邪王與碧秀心,恐怕也是一大考驗。我們實在難以想像,邪王與碧秀心要如何決定誰來做飯,誰來采購,誰來洗衣服,誰來倒馬桶……
我不知道在石之軒心性修為的嚴重下降中,被煩瑣生活的困擾的因素占了多大的比重,但影響是肯定存在的。畢竟佛門心法的圓融無礙,在很大程度與佛門的生活方式有關係,哪怕日後講求“見性成佛”的南宗禪,也要以“農禪合一”的叢林清規來約整心性,而今走進婚姻圍城石之軒,再難將心保持在於世間一切無住無礙的境界,那兩種人格的影響不免又要隱隱發酵。
當然,如果讓石之軒繼續與碧秀心過著王子與公主的幸福生活,那花間一派的講究情趣的生活方式終將占據石之軒的全部身心。從後麵的分析中我們也可以看出這一段生活使得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石之軒都難以把自己的生活方式調整回補天閣的道路上來。但無奈的是,他們的阻難卻遠遠不僅此而已。
石之軒與碧秀心的這場婚姻不但慈航靜齋不可能同意,魔門對此恐怕多半也抱著疑慮的態度,這一點從安隆日後的表現也可以看得出來。祝玉妍出於驕傲,或許對此不置一辭,但那位曆來崇拜石之軒的安隆,恐怕對此是曾死諫過的。陰謀論、陷害論,恐怕是魔門對此流行的說法。石之軒對之想來隻是一哂,但他如此敏感的人,恐怕潛意識裏也難免會對自己與碧秀心間的身份認同產生疑慮與裂痕。
而代表碧秀心娘家的佛道二門,對於這件事更是難以容忍。隻看多年之後師妃暄仍然將這件事情實質上有利於佛道二門的事情定性為“舍身飼魔”,便可知慈航靜齋對於此事的態度如何。而碧秀心娘家人的這種態度,又必然在一定程度上刺激著石之軒驕傲而敏感的心。
這個時候,石之軒仍然是珍愛著碧秀心的,他甚至還跟碧秀心留下了愛情的結晶,這事實上也可見他與碧秀心對維持這段婚姻的努力。
如果沒有外逆橫來,或許一切就會這麼平靜下去。然而此時,卻又發生了一件令石之軒自尊心大受傷害的事情,那就是慈航靜齋的金牌打手寧道奇再次打上了門來,並且借著石之軒心緒煩亂的時候,勝了石之軒一招。
一個長久以來被娘家人看不起的姑爺,被娘家人打上了門來,而他居然還棋差一著被娘家人給打了。此情此景,對一向眼高於頂的石之軒而言,實在是不知情何以堪?
後來師妃暄說起邪王此次不敵寧道奇時“逃遁而去”,這實在是一個頗堪玩味的字眼。如今的邪王與往昔不同,他已經擁有了一個家。是以邪王此去,寧道奇或者說慈航靜齋不加追擊,絕對不是找不到邪王所在,恐怕多半還是抱有顧及碧秀心麵子的意思。
而這一點,隻會讓邪王更難受。以邪王的高傲,他絕不容許自己托庇於女人之下,哪怕她是自己的妻子。於是他隻好又一次選擇了離開。
如果認為邪王的離去,隻是意識到自身的不足,想去填補什麼心法上的破綻,未免把邪王忒也小看,更實在難以解釋邪王在此後的數十年間為何修為上毫無寸進,反是把大好的青春浪費在西域上麵。
當然,站在慈航靜齋立場上的後世學家評說邪王的這次離去的時候,無疑是拿著階級的放大鏡,用最匪夷所思的惡意來揣測他的用心與動機。然而當我們把邪王還原到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來看待,我們很可以明白這樣一個被娘家人羞辱過的驕傲男人,此時心裏所急需的事情,恐怕就是向自己最愛的妻子證明自己的價值,雖然可能在他妻子的心裏他永遠是最好的,但向妻子、向娘家、向整個天下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同樣是一個丈夫所應該承擔的責任,因為這將是妻子最大的幸福與驕傲。
所以石之軒走了,他的驕傲同樣使他沒向碧秀心做太多的解釋,但是他卻把自己最高的成就留了下來,那就是集佛魔兩家大成的“不死印法”。
這是一個丈夫留給妻子的最後禮物,卻被白道人認為是為了禍害靜齋傳人。我真不知道這些人的眼睛究竟長在哪裏。慈航靜齋深深的打擊了石之軒的心,拆散了這對本屬於完美的神仙眷侶。難道說,這不是所有正派之人欠他的嗎?然後,當化身為裴矩的石之軒在征討高麗失敗後,然而,當滿懷著無奈與期待交揉著的複雜心情的石之軒,擠出一絲笑來快步走入幽林小穀的時候,迎接他的卻不是期待中那溫柔的微笑,還有一聲清脆的“爹”。
山穀裏的女兒,眼睛裏寫滿了令他不寒而憟的刻骨仇恨;而那半抔冰冷的黃土,居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結發紅顏。
如果那一夜幽林小築的草木有心,也必然都盡碎了。
無從知道,石之軒那一夜是放聲大哭,還是縱情狂笑,但可以清楚地知道,那一夜之後的石之軒,再不是原先的石之軒了。
阿多爾諾說:“在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在經曆過如許的人生巨變之後,還要讓石之軒相信狗屁國家民族、狗屁正義公理,那同樣也是野蠻的。
在斯情斯景下,哪怕連石之軒自己恐怕都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懷疑了。
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一步步害死了自己的秀心?
但這已經沒有關係了。
半抔黃土下埋葬掉的,幾乎已經是他對人世間所有美好的全部記憶。
在那一刻,他幾乎就要破繭成魔,成為真真正正的邪道之王。
如果不是還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他與碧秀心之間的故事曾經真正存在於這個世上的唯一見證——石清漩。
邪王瘋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他都在不停地逃避著。
師妃暄說石之軒是懼怕寧道奇,實在是將邪王忒也小看。
石之軒從來不怕天底下任何人,卻唯獨不敢麵對自己。
在這個時候,他本應當讓補天閣的心法占據自己的身心,從此後再不為人世間任何感情所動。然而石清璿的存在,卻又無時無刻不在觸及他心裏一些本來應當忘卻的往事。
這個時候,造成邪王人格分裂的已不再是什麼花間派與補天閣的爭鬥,他想讓自己狠一點,再狠一點,然而每次看到石清漩,卻總是讓他的心觸到了最柔軟的一麵。
於是正邪兩道,幾乎沒有人不知道,石清漩是石之軒的唯一破綻。
在這個階段,邪王所無奈的,恐怕就是自己的“心太軟”。
但是,慈航靜齋和整個自詡為正道的人,卻從未想過,造成這一切的,卻是他們自己啊。其實,秦川,又何嚐不是這樣呢?”我長歎一聲。無盡的哀意散發出來。
這時,徐子陵終於忍不住了,“塵少,慈航靜齋不是白道之首嗎?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啊?”
“陵少,不要被她們的表皮所蒙騙了。這個世界,人心最難測啊。她們稱自己代表天下百姓,但是,誰又知道她們真正問過百姓,願不願意讓她們來代表百姓?!好,我們不扯遠了,單說你們在揚州的時候,可曾見過一個靜念禪院或者是慈航靜齋之人來接濟過你們?倒是醉鬼(秦川,畢竟鬼神這個詞不太適合出現了~)名下的商盟在開粥鋪接濟窮人。”
徐子陵暗暗地點頭默許了。這也表示,他以後有八成的機會不會被師妃暄說服了。
魯妙子一臉的感傷,“你這叫知道的不多啊?全知道了,分析得還很透徹。是啊,聽你這麼一分析,我也覺得她們欠石之軒和青璿的有太多了。真不知道你從哪知道那麼多的,比我知道的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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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抄的比較多,是情節需要,但以後就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