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寓言》有一則《狐狸和葡萄》的寓言,說一隻狐狸餓了,看見架上掛著一串串葡萄,想摘又摘不到,臨走時自言自語地說:“葡萄是酸的。”
這則寓言看上去與吐魯番的酸葡萄無關,原意是比喻處事的心理與態度。狐狸是聰明的,聰明地近乎狡猾。我想這隻狐狸假如來過吐魯番的話,它肯定不會說“葡萄是酸的”。因為吐魯番的葡萄架很低,隨意可以摘吃。
我所說的酸葡萄是指沒有成熟的葡萄,也就是五六月份季節裏的葡萄。
周末無事,突然有了出城觀光的想法,就順著葡萄大街向亞爾鄉東門村走去。東門村緊挨著通往蘇公塔的東環路,下了一個小坡,東門村的模樣便顯現在眼前。腳下的路直通沙漠植物園,新鋪了柏油,寬闊平坦,走在上麵十分舒適。然而我的心裏多少有些惆悵,記憶裏原來是條土路,為了求學,我曾無數次丈量過它,路兩旁林立著高大偉岸的白楊樹,樹兩邊陳設著一片片菜地,東門村因此提前致了富。沒有想到的是,原來綠油油的菜地被成片的葡萄園所取代,無論怎麼努力,再也找不到從前的感覺了。
我漫無目標地徘徊在路邊的葡萄園裏,眼前齊整整、一壟壟的葡萄架蔚為壯觀,一米多高的葡萄架下,掛滿了大小不一的葡萄串,十分誘人。我忍不住心中的渴望,隨手摘了一顆葡萄粒送入嘴裏,用舌尖反複舔了舔,然後上牙對著下牙輕輕一擠,一股酸澀的葡萄汁頓時在口腔裏流動。那個酸勁哪,實在是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形容。
吐魯番五六月裏的葡萄仿佛就是這個味道,酸的讓人精神,酸的讓人興奮,酸的讓人充滿著幻想,酸的讓人幻想著收獲。
吐魯番的葡萄原本種植的不像現在這麼廣泛,擁有近50萬畝的規模是改革開放以後的事。先前的葡萄基本上集中在吐魯番的葡萄鄉和鄯善縣的連木沁一帶,那個時候能吃到葡萄是件很不容易的事,首次接觸到葡萄大約是七十年代初,印象中也是這個季節的一個周末,我們同宿舍的幾個夥伴相約步行來到了葡萄溝。
小時候讀《葡萄溝》課文感覺很美,多少次夢裏幻揣摩著葡萄溝的模樣,親眼目睹後的感覺遠遠勝過課文中描繪的景象。我們從溝口順著浪花翻騰的人民渠蜿蜒進溝,一路上農家庭院的周圍都是高大的桑椹樹,此時正直桑椹果成熟的季節,我們個個都像猴子一樣爬上一摟粗的樹上,盡情地享受桑椹果的甜蜜。飽餐後繼續前行,一路渠水潺潺,兩邊柳樹成蔭,櫻桃、杏樹散落其間,空氣格外濕潤,沒有什麼感覺就來到了葡萄溝深處。
離市區隻有10公裏路程的葡萄溝,實際上是火焰山西側的一個峽穀,南北長8公裏,東西寬0.6-2公裏,隻見溝穀狹長平緩,兩岸山峰夾峙著草木芳菲的溝壑,宛如一道綠色的畫廊。沿著河水向峽穀深處延伸的那層層疊疊的葡萄田,像一匹匹的翠綠的綢緞,依山勢匍匐在山坡上,村舍農家周圍清流縈回。我在萬綠叢中終於見到了夢寐以求的葡萄樹,當時大田葡萄好多沒有搭架,匍匐在地麵上顯得更加壯觀,整個溝裏就像是一條綠地毯,令人陶醉其間;葡農的庭院都搭了架,院內藤架蔽日,涼爽宜人,我們忍不住走進一家院落。主人見有客人來訪,趕忙請大家坐在院子裏的土炕上,茶水、各種幹果一一端上炕桌,最為耀眼的是珍珠般的葡萄幹。在大家忘情的品嚐小吃的時候,我悄然來到葡萄架的一端,仔細觀看掛在架上的串串翡翠般葡萄,渴望嚐一口鮮葡萄的願望十分強烈,垂涎欲滴了一會,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欲望,動手摘了一串,捧在手裏就像是捧起了一串珍珠,真的好美好美。
我終於見到了葡萄真實可人的模樣,思想著它成長的艱辛過程。是山間的清泉,是和煦的山風,是火焰山的餘溫,是葡萄人的多情,是大自然的厚愛,是老天爺的饋贈,我說不清楚,但我開始有了真切的感知。我知道手裏的葡萄尚未成熟,但還是選了一顆送入口中,那種感覺和我今天的感覺有驚人的相似,酸中含澀的味道攪得你口水翻滾,牙齒失去了知覺。我知道這酸葡萄是成熟前的必然,我沒有理由拒絕生命的誘惑。我為了自己多年的願望能在瞬間實現,冒著被主人訓斥的危險,殘害了一串即將成熟的葡萄的生命。我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我的行為,正當我慶幸自己得意之作的時候,主人家的小姑娘突然來到我的身旁,一把搶去我手中那串精美的葡萄,然後用維吾爾語向她的家長激動的述說著。我聽不懂維語,但從她憤怒的表情上看的出她是在批評我的自私行為。我的臉頓時火燙起來,第一次知道和體會了什麼叫無地自容。好在主人十分寬容,小姑娘不情願地原諒了我的過失。
有了這個經曆,我從此再也沒有動過吃酸葡萄的念頭。但酸葡萄的印象一直縈繞在腦際,尤其是狐狸與酸葡萄的故事,始終在心頭徘徊。我很喜歡“酸葡萄”的寓意,求不得,不會死纏著不放,輕輕甩一句“葡萄是酸的”掉頭便走,優雅瀟灑,既平衡了自己的心理,又起到了自我保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