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那扇熟悉的破門前時,謝子弈發現自己有些情怯。這種微妙的情緒渾不該是一個如今春風得意的大理寺少卿應有的。
五年後再回故地,倒還真是應了他五年前上京趕考前的那番豪言壯語,成了目下朝中為數不多年少有為之人。他猶記得上京前的日子裏,姚燕如還時常笑著推他的肩膀,說你小子若是來日飛黃騰達了,可別忘了還有我這麼個故人啊!
姚燕如這番言語倒令他極為意外。他本以為她會像以往一樣和自己死磕,橫豎都要把自己批駁的一無是處。
隻是還沒來得及對姚燕如的側麵鼓勵感恩戴德,偏巧不巧,在臨行的前一天,謝子弈把姚燕如得罪了個透。
至於是怎麼得罪的,謝子弈現在想起來,都會下意識抬手,拽起袖口擦著額頭,好像適才被什麼事驚嚇過一樣。
他猶記得那晚自己才借著酒興跟同窗許嵐狠狠地痛陳姚燕如的各種不是,結果姚燕如突然推門進來,看著自己的眼神讓他感覺似乎把他生吞活剝了反倒是對他最大的寬恕。
當然謝子弈說過的那些話讓任何女人聽見都會怒火焚身的。
“往事不堪回首啊!”每每思及此事,謝子弈便擺出一臉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謝子弈理了理心緒,抬手便要扣動門環,卻見門未合嚴,便輕輕一推走了進去。
姚家前院兒依舊是當年的模樣:灰牆磚,舊石路,破葡萄架。
謝子弈對這地方再是熟悉不過了。
謝子弈與姚燕如打小相識,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隻是這兩人遠不似尋常友伴那般兩小無猜,而是常常爭鬥,處處死磕。正如許嵐所說,他倆一個自詡不凡,一個爭強好勝,真真是麥芒對針尖,老死不相讓。
自打五年前那次“意外”,讓謝子弈徹底得罪了姚燕如後,令朝堂中意氣風發的少卿大人始終不敢再次踏上故土,生怕姚燕如再看見自己,非親手將他掐死不可。
可是,謝子弈終歸還是尋了個理由,專程回了趟成安縣。
“其實你謝子弈就是放不下姚燕如!”同鄉許嵐的來信裏一針見血。
“狗屁!”謝子弈一把將信紙捏成一團,扔得老遠,過了半晌,又十分沒氣節的走了去將紙團撿了起來。一臉被討債的樣子,將紙團展開,接著往下搜尋所有關於姚燕如近況的消息。
愣神中,謝子弈就這麼站在姚家的小院兒裏,呆呆地盯著那些幹枯的葡萄蔓,筆直的背影清新俊逸。
門外驀地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謝子弈回身,於是看見了剛邁進門來的姚燕如。
那天的陽光特別好,逆光而立的藍衣少卿不由眯起眼,姚燕如的表情登時在謝子弈的眼中變得模模糊糊。
刹那的失明中,謝子弈的思緒瞬息萬變,下意識的認為姚燕如會推自己出門。
可姚燕如隻是靜笑著,問自己安好。
她說:“別來無恙啊,子弈。”
莫名其妙的,這種友好的問話方式,讓謝子弈十分失望。但他卻立時擺出了一副春風般的微笑,不鹹不淡道:“挺好。你呢?”
“你說呢?”姚燕如依舊笑著,素裙薄紗,眉目靜好如畫。“要進屋坐坐嗎?”話音未落,謝子弈早已極為自然的抬步便要進屋。
“還是……”
謝子弈聞言止步。
姚燕如想了想,道:“還是你公務繁忙,不過是逗留片刻?”
一席話聽得謝子弈渾身不是個滋味,但是他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謝子弈側身微微後仰,上下掃了一眼姚燕如,似是從未見過此人。
姚燕如迎著他的目光,神情恭謹和順,似乎不願給那個年輕少卿帶來任何不便,而這種婉婉有儀的態度左右讓謝子弈挑不出一點毛病。
沒來由的,謝子弈原本滿心的歉意,登時在姚燕如的有禮有節下化為烏有,反倒是一股子火氣蠢蠢欲動起來。
謝子弈收回邁出的步子,側首眯眼點頭,竟也換上一副客套禮貌的神情,“公務繁忙,這都被小燕你看出來了,哈哈……”幾聲強笑,聽著著實有點怪裏怪氣,“是呀,若不是鄰縣的一樁大案,我還真沒法順道抽身來看看你……們呢。”
姚燕如拂了拂耳際亂發,抿嘴笑道:“怪不得我看你眼圈青黑,原是旅途勞頓啊,那定是要進屋喝杯茶了,不然等娘回來知曉你來了竟然連口水都沒喝上,豈不是要數落我個三五日。”話罷,姚燕如自顧自的朝屋內走去,再也不看謝子弈。
謝子弈氣悶,本想拒絕,但猶豫了片刻後,還是十分沒骨氣的跟了進去。
屋內的擺設一如當年,物事不多,被收拾的幹淨而有條理。要說姚燕如那倔強又好強的性子,□□成也是因為姚父故去早,姚燕如一直認為自己得挑起養家的擔子。年幼時候的謝子弈還幾番豪言,腆著臉說有我謝子弈加官進爵那天,定有你姚燕如錦衣玉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