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隻是這種許諾每每都被姚燕如嗤笑,“我倆啥關係?你養我幹嘛?”

啥關係?其實這種疑問也讓那時情竇未開的謝子弈百思不得其解過。

後來等謝子弈想明白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似乎已經有點來不及了。

“你出去做什麼了,門也不帶緊。”謝子弈像到了自己家一般,隨意的撩袍一坐,看向背對著他正在倒茶的姚燕如。

“去娘的鋪子裏幫忙,想起落了東西在家。”轉過臉背朝著謝子弈的時候,姚燕如登時將一臉的溫婉扔得老遠。

再轉身的時候,姚燕如眉間的心神不寧複又煙消雲散,舉手投足間仍是淡然的氣定神閑。她輕輕的將茶杯放在謝子弈身前,在謝子弈對麵坐了下來。

兩人就這麼不尷不尬的坐著,像是各自心懷鬼胎。

沉默的時候,謝子弈一直在想,姚燕如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可他又怎麼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哪不對勁兒。雖說可能是因為五年不見,會有些許生疏,但她對來客的禮貌周到橫豎讓謝子弈像吃了壞雞蛋一樣不舒服。

來……來客?謝子弈驀地感到周身一冷。

原來早已身是客麼?陌生疏離的讓他連端茶的手都有些不穩。

姚燕如一言不發的端坐在那,她覺得自己活了這麼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能忍成如斯。

打她第一眼看見謝子弈的時候,就忍住衝上前狠狠踹他一腳的衝動;看著謝子弈一臉不鹹不淡的微笑,她忍住不去撕開他的臉皮;聽見謝子弈說“順道”和“你們”,她又忍住沒有把他推出門去。

她用了五年的時間,忍著不去愛他。而今不過是輕推開門,看見了立於葡萄架下的他,刹那間,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敗塗地的結局。

可是跟他鬥了十幾年的她,怎麼可能認輸?

“謝子弈啊謝子弈,五年前你傷我害我,今日若還想看我笑話,那可真是白日做夢!”姚燕如暗暗磨牙。她覺得此時的自己像一個惡毒的老婦人,一邊擺弄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優雅,一邊內心在用千萬毒針刺穿一個貼著“謝子弈”名簽的小草人。

“小燕。”謝子弈終於打破了沉默,“其實五年裏,我一直沒有忘記當初答應你,一旦我仕途順利,必然不會落下你……”

話還沒說完,姚燕如則是一臉茫然的側目:“這個我倒是沒有什麼印象啊?”說這話的時候,姚燕如纖細的手指在桌下狠狠的絞著袖角。

姚燕如的語氣聽上去絲毫不帶任何攻擊性。可是謝子弈卻覺得一陣胸悶,像是被她打了一拳。

“噢!”謝子弈一拍腦門,大聲道:“記錯了,是當初答應盈盈的!莫怪啊哈哈……”麵子掛不住,裏子還是要拚命挽回來的。於是當年那個每每跟謝子弈眉目傳情都失敗的盈盈,此時被謝子弈毫不猶豫的拿了來當擋箭牌。

“哦嗬嗬嗬嗬……”片刻後,姚燕如撩袖掩口,強笑數聲後歎道:“謝大人一說謊,聲音就會不自覺的大了甚多,這老毛病怎麼一點都沒改呢。”

“你……”徹底顏麵無存後,藍衣少卿卻突然緘默下來。

窗外的天空依舊湛藍晴朗,卻沒有一絲風。在這沒有風的天氣裏,哪怕片刻的沉默也彌久的令人難耐。

“是啊,我是沒有變。”停了很久,謝子弈才緩緩續道:“可你呢,小燕。”

謝子弈側首看著姚燕如,第一次沒有掩蓋目光中的失落。他謝子弈還是數年如一日的愛著姚燕如,而姚燕如的心裏,謝子弈恐怕早已從一個兩小無猜的玩伴變成了形同陌路的來客吧?

迎著謝子弈的目光,姚燕如心中頓感一絲迷惑。

“噢我忘了,你姚燕如那一身掰也掰不彎的傲骨,就是再過一百年也變不了。”謝子弈自嘲地笑了笑,當下朝中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此時卻是判若兩人的失意落寞。

時光仿佛倒流,姚燕如驀地想起數年前的謝子弈與自己說著同樣的話。

謝子弈曾說,你那身掰也掰不彎的傲骨,竟也沒有把你那嬌瘦的身子捅個窟窿,真是著實不易!

而今話還是當年那句話,隻是品咂起來卻渾然不是當年那個頗帶調侃的味道。就像謝子弈此時的眼神,不複當年的揶揄調笑,而是深邃的可怕。

太過深邃,反倒溢出了無邊落寞。

“茶涼了。”姚燕如無端的心慌起來,尋了個借口,便要去端茶換水。

“不必了。”謝子弈一手按下茶杯,指腹觸及姚燕如握杯的手,比玉石更冰涼。

回絕了姚燕如,謝子弈默默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領袖角。大理寺少卿便該有個少卿的模樣,出了這姚家的門,他依然是被無數人後擁前呼春風得意的前榜狀元郎。

“我這便走了。”謝子弈負手抬頭,背影與當年那個頗為自詡不凡的少年恍然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