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下(1 / 2)

懷穆鬆秘密地派了幾個人到處尋找懷望,但半月過去一無所獲。

家丁絞盡腦汁也再想不出關於懷望的更多的特征來,他說,那就是一看便知是從山區來的少年,土巴巴的樣子,在鹽場裏這樣的童工不少。但懷穆鬆每次都問:“就這些了?”

家丁戰戰兢兢地回答:“老爺,我當時想的是盡早把他趕走了事,啥也沒有記住啊。”

其實,家丁是不願意把懷望拉到人市口賣了二十個銅板的事情說出來,如果說出來可能很快就能找到線索,找到懷望並不難,所以他每次都把口封得緊緊的。但這樣的問答讓懷穆鬆不高興,如此重要的事情居然都沒有記性,一氣之下,懷穆鬆就把那個家丁換到後院養豬去了,他覺得這家夥隻配待在豬圈裏。

又過了一段時間,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懷穆鬆知道這樣尋找如同瞎子尋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摸出點頭緒。他開始有點懷疑,這事會不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化了?這天,懷穆鬆正在喝悶酒,那個被下到後院養豬的家丁卻突然闖了進來,懷穆鬆斜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這個家丁可能是在豬圈裏待不住了,想重新回去看守那個威風凜凜的大門,便來巴結主人,以示殷勤。

這時,家丁怏怏地站在那裏,聲音低低地說:“老爺,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懷穆鬆瞄了他一眼,繼續喝酒。

“那天,那個娃兒當時背了包,好像是個藍花布包,咱們這裏沒有那樣繡的包。”

“藍花布包?啥樣的?”

“繡了花。”

“啥花?”

“這個我是真記不清了……”

“好吧,你去豬圈待著吧。”懷穆鬆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家丁走後,懷穆鬆暗忖,這藍花布包到底是什麼樣的呢?懷穆鬆細細地回味著剛才的話。他又咂了口酒。

懷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的是個奇怪的麵孔,頭發卷黃,兩撇大八字胡,但臉麵光亮潔淨,高高的鼻子輪廓四現,眼窩深陷,琥珀一樣的眼睛深邃而寧靜。那個人看著他微笑,懷望想張開嘴,那人卻用手指輕輕蒙住他的嘴唇,意思是讓他不要用勁。

這時的懷望已經從昏迷中蘇醒,他感到了劇烈疼痛,一動就會發出鑽心的撕裂感。不一會兒,就有人來為他打針喂藥,他的傷口已經進行了手術清創,受傷的大腿已經被夾板和繃帶纏了起來。那個人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這是懷望從來沒有見過的,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郎中都是靠把脈問詢,然後在一片發黃的紙上用毛筆寫上十幾味中藥的名字,再用土罐熬藥來治病。但現在的他靜靜地躺在潔白的床單上,吞下的是白色的藥片,但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到了他的肚子裏,疼痛居然減輕了。那個戴口罩的人正同琥珀一樣眼睛的人在說話,嘰裏咕嚕的,他一句都聽不懂。他們說了一陣,琥珀一樣眼睛的人轉過身用中文對懷望說道:

“孩子,你要在這裏待上一段時間了。”

“我的腿怎麼了?”懷望急切地問。

“情況不太好。”

懷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得好傷心,他想的是可能走不回貴州了,也就再見不到他母親了。

“孩子,不用著急,上帝會保佑你的。”

說完,琥珀一樣眼睛的人走了出去。不一會兒,老鹽工就從外麵走了進來,他給懷望送來了雞蛋、麵包和牛奶。老鹽工告訴懷望,昨夜救他的是教堂裏的洋人,人們都叫他高牧師,當時他們是剛從外地辦事後,在回橋鎮的路上救了懷望,現在他就住在教堂的屋子裏。懷望聽過老鹽工的描述,心裏還是有些驚詫,因為過去他聽說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會把嬰兒的心髒剝出來吃了,把人的眼睛取下來煉丹……他想他的腿會不會被洋人用來做些什麼。想到這,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他又感到了一陣劇烈的疼痛。

但幾天以後,所有的一切都在改變著懷望。

在醫治的過程中,高牧師常常來看懷望,高牧師平時也穿著中國人的裝束,藍色長衫,腳穿皂靴,隻是胸前戴著個奇怪的十字架,他每次在口中喃喃自語,手也在胸前畫著十字。當初懷望還有些怕直視這個身材高大的洋人,但後來懷望心裏明白高牧師並不是壞人,相反是救了他的命,是他的恩人。所以日子一長,他在聽見高牧師輕輕走出去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去看他的背影。

那段時間裏,懷望有些害怕和懷疑,也有些愧疚和感恩,而這些情感交集在一起不斷地遊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