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完了喪事,施承澤回到學校,一看他的課表,還好,課都集中到了後半學期,係主任看見他還問候了兩句,讓他等緩過了精神再來工作不遲。
他對於這樣的關心很感激,不過還沒到精神不濟需要休息的地步。
說起返校,施承澤就想起家中族裏說話有分量的幾位長輩在知道他要走時的反對:
——“承兒啊,咱們這兒數你讀書多,那就應該數你最懂道理。你可知道,自己的爹沒了,子女都應該服重孝的。當然了,現在是新社會,你們年輕人不講究這麼些古禮,我們老人兒也不能就那麼死板,可也不能讓人指著咱說咱不孝順啊!你就算七七守不了,這頭七剛過就走也——”
他沒來得及說話,他娘站了出來:
——“承兒他爹走前兒說了,不讓耽誤孩子工作。再說這孝不孝順,麵兒上哪看得出來?我們做父母的心裏知道也就行了。雖說他那工作不像老哥哥您家裏順兒的生意大,但也好幾十號孩子等著上課呢,咱不能耽誤人孩子的學習不是?”
擋是擋回去了,可他心裏還是慚愧。
他自初中起就離家讀書,剛開始還能每周回家一次,到後來越走越遠,本科時回了兩次家,再往後幾乎都是電話聯係著,也還都是因為家中有事。
作為長子,不能像妮兒那樣膩著父母撒嬌,施承澤一直認為他的孝順就是把書讀好然後工作掙錢養家。
這次回來看著家裏條件是比讀書的時候稍好點兒了,可他娘,別看現在在人前還能幫著他說話,他剛回家那會兒,她守著生病的爹時那種六神無主、看到他回來放鬆下來的痛哭流涕,都讓他於心不忍。
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錯誤不能再犯。現在他的條件還不夠,得回去拚,爹已經走了,他以後得好好顧著娘。
所以哪有時間拿來休息。
春節之前他投到社科院的稿子人收了,但要改,前前後後的事情一耽誤,眼看就要到交稿日期,這段空餘時間來得正好。
手機忘了調振動,施承澤正寫得專注,被鈴聲嗚嚕哇啦地一鬧,心頭不免一跳。
接起來,是鄭浩不那麼振奮的聲音:“回來了?”
“嗯。”
“家裏事兒都料理完了?”
“差不多。你那邊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我自己出來單幹了。”
鄭浩脫離江陵公司是遲早的問題。施承澤隻問:“你爸沒為難你?”
“哼,他不管,隻讓我別委屈他兒媳,怕親家公知道了斷他財路。”
他們父子倆有矛盾就有矛盾,別去牽涉到其它人。不過這話現在不能說,鄭浩的聲兒聽起來就消沉,隻怕這另起的爐灶也不怎麼好:“那咱都加把勁兒吧,我也是,好些問題得解決。”
鄭浩聽出他不願多談,轉入正題:“春節的時候永心有沒有去找你?”
施承澤心裏抽了一下:“……嗯。”
“我不管你們倆現在什麼狀況,你跟那丫頭說,讓她以後別這麼冒失。”鄭浩在那邊說得嚴肅:“我三姨為著她爸和我媽的事兒嚇壞了,就怕家裏人再出什麼事兒,那兩天找不到她人都快急瘋了。”
讓他說?他怎麼說?
所謂病入膏肓。
永心走了以後,雖然他專門找學校請了假,和他娘一起照著她交待的護理方法在家好好地伺候了他爹,可還是應了這丫頭說的,很快他爹就開始吐血便血,內裏一下子被掏空,春節一過也就走到了終點。
臨回學校前,他娘還囑咐他“不管怎麼樣,回去了記得好好謝謝小吳”,他也想,但還沒有足夠的勇氣。
他的心也是肉長的。
王佳走了之後,他沒再對誰動過心。開始是因為這分手分得不算愉快,沒興趣想;後來是因為學習上家裏邊一大堆事兒,他誰也靠不著得自己拚命,沒時間想。
這幾年身邊經常還有些接觸的異性,滿打滿算也就喬敏和永心。
喬敏就不說了,要能行早就行了。
永心,不聲不響,潤物細無聲。
——“你要是沒那個意思,趕緊送人走。”
他娘知道他的心思,不然不能在這句話之後看他沒動靜又加上那句“你爹說就想看著你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