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永心回身看看被自己擋上的架子,忙閃開,那病人衝著她靦腆地笑了笑,抽了本《愛之簡訊》走了。
“算了算了,你這個樣子上檢查室,給人查錯了就更麻煩了。”小劉看她要走,忙又說:“今天人手夠,實在不行你歇歇,我看著你都提心吊膽。”
吳永心苦笑了下,拿著自己的杯子去倒水。
她知道自己狀態差——自她工作以來,從沒這麼恍惚過。
因為她有罪惡感。
要沒有這罪惡感,昨天她不能在電話裏對著承澤那麼一路往下說。控製不住地一直說,無非就是奢望隻要不掩藏自己的無恥,這種罪惡感能減輕一些。
誰知並不能。
她越說越亂,越說越慌,說到讓承澤對她的心思都一清二楚了,她慌得甩手掛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也慌,她知道,不然他後來不能那樣:被掛斷的手機屏幕燈剛滅就又觸目驚心地亮起來,簡單的蜂鳴聲從沒聽起來那麼刺耳過。
她想都沒想就伸手摁掉。
再叫。再摁。
第三次,第四次。
終於那邊安靜了,她的手指還是死死摁住掛斷鍵,頭上炸了一頭的汗。
承澤說不嚴重,說一碼歸一碼,他根本不懂!
怎麼不嚴重?怎麼一碼歸一碼?
她跟鄭浩就是一樣的——隻要手上還拿著那個紅本,紅本上還寫著她吳永心和另一個人的名字,她現在這種難受就不應該!
——這是師兄的私事,沒有你我插嘴的份兒。
——我不是鄭浩,我不會像他那樣不明不白地就跟別人勾搭在一起。
這些話,她當初說得是正氣凜然擲地有聲,可結果呢?
有什麼分別,她跟那些她看不慣的人?
一樣的,完全一樣。
你有選擇愛我的權利,我也有選擇不愛你的自由。太冠冕堂皇的一句話,讓她心知肚明且理所當然地笑納王和對她的感情,還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特別純粹特別幹淨。
所以指責承澤的時候她從來不留情麵,也從來不認為自己需要給他留情麵;而對承澤給她的責難,她從來都嗤之以鼻。
實際上呢?鄭江陵、鄭浩、方以竹、施承澤,她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對任何人指手畫腳。
在本質上她跟他們都是一樣的,沒有差別。
“哎呀,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張廷芳也過來休息室倒水,看見吳永心停在飲水機旁邊,手裏的玻璃杯騰騰地冒著熱氣還被她很堅定地握著,笑著就晃過去了:“也教教我。”
吳永心從飲水機旁讓開,看她急急地接了杯涼水就仰著脖子咕咚咕咚灌下去,換個手把自己的杯子放到桌子上:“今天檢查室那麼忙,把你渴成這樣?”
“不忙,有王和在那兒頂著,一點兒都不忙。”張廷芳灌完了水喘好了氣這才開口:“別說,你們醫院真舍得派人出來,你、王和,這麼頂事兒的人都往我們這兒派,挺大方。”
吳永心聽她提王和,沒接話。
張廷芳又接了杯水,這回摻了熱的,捧著過來蹭蹭她:“噯,跟你打聽打聽,你師兄對我們那鄰居感覺到底怎麼樣啊?”
“……你直接去問他唄。”
張廷芳沒好氣:“我算是女方那邊的人,怎麼能先找男的打聽這個?不是看著有你這個內線嗎,昨天你們回招待所,王和就沒跟你說什麼?”
說了。可當著廷芳的麵兒,那話她怎麼好講。吳永心撒謊:“王和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跟我說這些?”
張廷芳側過身打量她,看不出什麼,於是就有些悻悻然:“算了,你不願說也行,反正剛才我也跟你師兄說了,他要是對周白茹有感覺呢,最好盡快回個話。他答應了。”
王和相親這回事,在她這裏要告一段落。吳永心點點頭:“那不就好了嗎。”說完了端上自己的水出了休息室。
張廷芳在後頭直愣神,從昨天王和和周白茹那相親宴上到今天,這丫頭都顯得怪。
——“當初我追永心的時候,王醫生他也——所以我說您也不用麻煩,照著我們永心的樣兒找就行。”
再一想那天在老太太家永心那位施大教授的話,她心裏咯噔一下。
那不是玩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