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對葉翼她們家來說,過得愁雲慘淡的。已經十多天沒開店了,街道主任傳話來說,所有店鋪停業整修。沒說什麼時候修整完畢,似乎遙遙無期,也沒說拆建,可是離這意思也不遠了。臘八那天開始,兩人不再到鎮上去打聽消息了,都窩在善竹的小屋裏,姥姥捧出存儲罐,從裏麵掏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硬幣,還有皺巴巴的一毛兩毛五毛的紙幣,在細細地盤算;葉翼坐在一旁心不在焉地寫著作業,不時地瞄著姥姥那邊,姥姥的一直愁眉苦臉的,其實“路雲”一直沒怎麼賺錢的吧,三餐溫飽而已,並沒剩多少可以儲蓄的,況且上個月還交了接下來半年的月租,看情形,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回來?
“翼兒,你這書看了大半天,怎麼也沒翻一頁啊?”姥姥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身邊,唧咕著“也不知道神遊哪裏去了。”
“啊?”葉翼慌忙翻了一頁,又愣了很久,才輕輕地開口,“姥姥,我們是不是沒錢了?”
“嗯,是沒多少了。”姥姥也沒有掩飾,其實她們以前也常常這樣,沒什麼儲蓄,勉強維係著三餐。葉翼過上了一年多的好日子,以為總算有盼頭了,去年才紅紅火火地開始,今年便慘淡經營,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延續這家店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翼兒不怕,姥姥我都想好了,趁這段時間有空,我們開墾幾塊田地,開春種玉米去,那些人啊,現在愛吃粗糧,什麼玉米棒啊,玉米羹啊,玉米粥……到時說不定能拿到店裏賣呢,再不堪,我們也像那些小阪在街上叫賣去。”
於是,天氣稍稍好轉的時候,她們真開墾田地了,拿著鋤頭,卷著褲腿站在泥巴裏,山間的水土,冷得直透人心,葉翼也不敢叫,因為姥姥那麼認真那麼努力地一次次輪起鋤頭,大冬天的,居然還有汗珠滴下來,姥姥今年又老了一歲,80好幾了,腳步遠沒有從前有勁了,勞動久了,腿都會發抖……她怎麼敢叫累呢?她一直賣命地幹著活兒,希望能多分擔著點,甚至,如果她能幹完多好,事實上她勞活幹得並不好,很多地她翻了,姥姥還得重新翻了一遍。地沒翻好,她腳趾頭便長滿了凍瘡,還有輕微的過敏,姥姥勒令她在家休息,她不同意,還得惹姥姥生氣,姥姥是一個多麼固執的人啊,她決定的事情,沒有人可以改變。葉翼還是乖乖呆在家裏,發狠地看書——除了好好讀書,她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來改變這種無力感。蓮敏來過幾次,一次是給她帶年糕,另一次給她帶來了一支凍瘡膏,她沒有了往常的聒噪,有時她們會在一起坐作業,有時她們會一起在田埂上坐著陪姥姥聊天。葉翼好久沒去蓮敏家了,有很多數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怕看到她們之間巨大的差距吧,怕見到校長那些深沉的笑容嗎,甚至,怕看到那個溫柔的阿姨,那麼溫暖地跟她說話,那麼明媚地關心她,多像自己想象中的媽媽啊……
開春後,終於給播了種,學校也開學了。春天,總該有個期盼的!
學校開始有新政策,所有五年級以上的學生都必須周一至周五上晚自習,時間是晚上7點到9點半。葉翼真是幾番歡喜幾番愁,歡喜是因為,初一下學期,學科開始增多,作業也多了,家裏的油燈,光亮很昏暗,看書久了,眼睛會痛,而且她又長高了,那張矮矮的凳子當書桌,俯坐著難受,學校的學習條件自然是比家裏好的;可是另一方麵她又很憂愁,她仍然害怕走夜路啊。
偌大的莘莘校園,燈火通明,卻安靜無聲,隻有偶爾一點點的翻書聲和“沙沙”的寫字聲,或者是壓得很低很低的說話聲——這是莘莘第一次上晚自習。
老師辦公室。
“路雲怎麼了?”柳清柳老師久久地望著正在不停研究自己腳下舊布鞋的葉翼,突然出聲問。
“啊?什麼?”正在思考著的葉翼嚇了一跳,這老師怎麼回事?把正在上自習的自己叫來,卻半天沒個話,一出聲居然問的是“路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