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來得如此之快,竟有點不像真的,葉翼每天睡覺之前都要把壓在小枕頭下的信封裏那張薄薄的紙張拿出來瞧瞧,一遍又一遍撫摸著“銘城第一中學錄取通知書”這幾個大字,才能暫時地確定是真的如願以償成為銘中的一員了,有時在睡著的時候,她會突然醒來,檢查枕頭下的寶貝,得知它還在,竟喜極而泣,姥姥從夢中被驚醒,有點茫然地問:“怎麼啦?”
“沒什麼,我剛剛夢見通知書不見了,幸好是個夢啊!”葉翼歎著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在她短短的成長歲月裏,真正如意的事情屈指可數,付出能夠得到相當回報的更是寥寥無幾,這麼順利的一次是她從沒敢奢望的,頗有窮光蛋突然中了頭彩的狂喜,巨大的喜悅之後卻又惴惴不安,要麼擔心是個烏龍事件,要麼擔心事情有變。盼望趕緊開學報到的不僅僅葉翼一個,姥姥也是巴望得很,天天看著丫頭緊張兮兮的,吃不香,睡不好的,心疼不已,恨不得給她吃個定心丸,可是三年前的那次,兩人都仍心有餘悸。總覺得人生變幻莫測,不到最後一刻,也沒有誰敢給輸贏打包票。
如此憂喜交集終於熬過了酷熱的暑假,九月一號,到銘中報到的那天,辦好注冊事宜,葉翼終於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銘中的生源很廣,除了麵向本市所有鄉鎮招收優秀畢業生,由於其辦學名氣之大,仍然引得很多外市的考生趨之若騖,在1000多名學生中,葉翼雖說成績不錯,排到180名,卻與獎學金無緣,100名才能獲得獎學金。可她還是獲得了莘莘中學優秀畢業生的獎金,一共800塊,加上姥姥的一點積蓄,也交齊了一年的學期的學雜費。
銘中是個園林式的校園,各具特色卻又奇妙結合統一的建築樓掩映在密林老樹下,校道旁是一排排的玉蘭,香樟,還有那些挺直古老的木棉,葉翼提著姥姥縫製的大帆布袋,張望著各棟樓層名稱的同時,嘴裏默念著“紫荊園,南區12棟515.....”
這個學校可真大啊,葉翼轉了半個鍾,仍沒找到班主任所說的學生宿舍,剛入秋的銘城,氣候很舒適,傍晚的天空,蒙著一層薄薄的黃暈,想著遠在村莊裏的姥姥,自己今後就得開始住宿生涯了,隻有周末才能回去見姥姥,不知道她一個可否習慣,一個人肯定不會每天做飯的,姥姥這人就是這麼節省,煮一次飯可以吃兩天,這兩年姥姥身體越漸不好了,半夜咳嗽起來的時候,自己不在身邊,端杯水的人也沒有......想著想著,葉翼的眼淚湧了上來......
“葉翼?”就在這時,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葉翼!”那個聲音的主人已經拉起了葉翼的右手興奮地搖晃著。
葉翼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她有點迷茫地看著這個有點麵熟的女孩子,眼前這女孩瘦高的身材,穿著一身運動服,中性的打扮,糅合著她身上那股柔弱的氣質,讓你無端地想要憐惜,還有那清秀的麵孔,也撚熟悉了點吧......“你是瑞清?”
瑞清在銘中就讀已經兩年了,葉翼看著她開朗不同以往的神情,不由得深深感歎時間對人的改造,也許,銘中,銘城這個地方,真的會讓人變得不一樣呢!
在瑞清的幫助下,葉翼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新生入學的第二天,軍訓之前,參觀學校的“藝術博覽大樓”是銘中的傳統之一,對於很多東西,如過眼煙雲,看過便忘記了,可是葉翼很清楚地記得,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仍然無法忘記,在“藝術博覽樓”五樓--曆屆銘城中學生藝術作品展覽處,她長久地注視過一組命名為“花海林涯”的風景照片,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那紅遍香山的楓葉......它們如此熟悉,竟然跟記憶中的那些照片一模一樣,她的目光定格在下麵小小的三個字上:奔尋者!
帶著種種的疑問,葉翼匆忙開始了為期一周的軍訓。好歹也是農家出來的小孩,卻在“學生軍事訓練營”中狀況不斷。
訓練營是一個比葉翼所居住的善竹還要偏僻幾分的山領,幾輛汽車把兩千多名新生載到目的地後便離開,窮鄉僻壤的地方,見不到一個可以代步出城的工具,據說這是為了防止那些“小皇帝”“嬌嬌女”受不了軍營訓練生活而做逃兵。行李還沒卸下,便被急促的哨子弄得手忙腳亂,紛紛從宿舍跑到操場上集合,軍人做事都有那麼點雷厲風行,很快便把隊伍排好。以班為單位編連隊,葉翼所在班級是11班,所以她被編在11連,之後是基礎訓練。
訓練營用的是公共浴室,訓練一結束,所有的女生拿著臉盆,提著水桶蜂擁進浴室,是真正的摩肩接踵,腳半懸在空中,好不容易等到一個位置,卻因為人太多,毫無遮攔而遲遲不好意思脫衣服,長年在河裏洗澡的葉翼,居然無法在公共浴室裏寬衣解帶,最後在旁的女生催促下,她灰溜溜地跑了,好不容易擠出來,才發現盆子和水桶還有衣服都沒拿出來,然後她再拚命往裏擠,等人擠進去了,浴室已經人去樓空了,狼藉一片,哪裏還有東西的影子?晚上集合的時候,她更倒黴地發現,剛發下來,嶄新的“連徽”也弄丟了,賠錢還得挨連長教訓。等晚課終於結束解散,她一個箭步跑去洗澡,卻發現浴室黑乎乎的一片,連水也沒有,軍訓的第一個夜晚,無法入眠,如同驚弓之鳥,整裝待發,皮帶也沒敢鬆下來,帽子塞在迷彩服的衣袋裏,為啥?擔心第二天的“早訓”咯!遲到的罰跑十圈操場,要命啊!一個宿舍十個人,調了十多個鬧鍾。好艱難才開始有點睡意,朦朦朧朧中,一片鬧鈴連續不斷,隔壁宿舍也陸續有人被吵醒,在黑暗中叫罵“還讓不讓老娘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