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腦子裏時常迸發詩情的女人,家事是種瑣碎磨折,這使得詩句與詩句之間充滿小蘇打或黃油氣,當一句詩剛要產生,旋即被某種焦糊味攔截,你幾乎可想見艾米莉手忙腳亂的樣子,可同時,她腦際總盤桓著詩的白翅。
白朗寧是她最喜歡的同時代詩人,卻沒她那麼幸運。40歲時,白朗寧嫁給詩人羅伯·白朗寧,他們的愛情成了白朗寧日後創作靈感的主要源泉,她的才華得到了世俗幸福的庇護,艾米莉在日記裏表達了對她的羨慕,同時說:我曾羞怯地敲過愛的大門,但隻有詩開門讓我進去。
艾米莉生活極簡,她曾寫,“我害怕擁有肉身,深奧的危險的財產……”,孤獨對她,像顆水果硬糖,她從中吮吸出詩歌味道。
艾米莉一生中大概愛過三個男人——有評論者說,她以自己的方式談過幾次戀愛。她的戀愛都是秘密的,從未在家庭或鄰裏間掀過波瀾。她更多是以日記與書信的方式告白,像石頭沉入海底,隻有海水知曉它的份量。
她從沒公開打攪過另個女人的幸福。
一個男人是包沃斯,《春田共和國》報編輯,艾米莉在他的版麵上發表過詩歌,可他似乎並不怎麼欣賞她的才華。艾米莉自己也有所感覺,“這些年時光,花了我許多心神,但對他而言卻微不足道”。可能不僅僅是艾米莉的敏感。他對詩的品味與她全然不同。她寫了許多信件,卻從沒打算寄出,“就讓紙頁吸收我的痛就好”。包沃斯已有妻室。
還有魏茲華斯牧師,她稱他為“心靈的牧者”——雖然,他們為人所知的會麵終身隻有兩次。1862年,艾米莉產生精神危機,有不少學者認為,正是魏茲華斯與太太到搬到另座城市導致。她曾在日記中寫,“我們的聯係不是因為彼此生命形態,而是對於靈魂淬煉的了解”。
再有艾米莉父親的好友,大她17歲的洛德法官,他亦有家室。有種說法是,他和艾米莉的愛情在1877年洛德太太去世後開始,但事實早在10年前,他們的通信就已表明這段愛情奠定的基礎。
日記裏,她曾記錄他的一次拜訪,家人上教堂了,她聽見他敲門,她驚慌地想躲藏,卻又覺著溫暖,“我不用逃開他,而我也逃不開他,一想到他,我的心就無能為力……”。一位被愛完全俘獲的女人,她還說,“當其他人上教堂,我去我自己的:難道你不算我的教堂嗎?”
在一個有信仰的國度,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稱作“教堂”,可想見他在她內心的份量。對她,那是處有光的所在。
然而,像她曾說的,婚姻至少得有一些天意,否則彼此就會被吞沒。艾米莉一直沒等到屬於她的天意,或者她活在自我心靈中太久,形式上的婚姻對她已不重要。
“我的生命在結束前死過兩次——然而它會保留住記憶/如果不朽為我把它公布第三次/這是多麼龐大而絕望的構思——當前兩次死亡降臨時/分離是我們知道的天堂的全部/我們每個人都在期盼地獄。”
終身把《聖經》當作密友的她如此安寧,順應。洛德法官死去兩年後,艾米莉死於腎髒疾病。
她從未間斷與詩的密會,她說,我不會有肉體的子嗣,但我有神聖的安慰,上帝給了我一種不同的繁衍方式。
她在世時發表過七首詩,和未曾發表過的總計1800首詩,成為她的比肉體子嗣更持久的後代——雖然這對一個女人,無論如何還是偉大卻荒涼了。
艾米莉·狄金森,一個女人的一生竟可簡潔如襲白衣!她穿著用詩歌縫製的素縞,緩緩走向自己的墓——她的棺柩由家後門抬往墓園,從生至死,隻需幾步。艾米莉像自己從廚房,或東麵有植物的溫室起身,往死的方向邁了幾小步。
她的碑文隻刻著兩字:回想。
梅開六月
影片《大腕》中最精典的鏡頭是瘋人院中那幅背景油畫,拉斐爾的《雅典學院》。非常之有想像——畫中以亞裏斯多德和柏拉圖為中心的兩派哲學家們進行著熱烈的辯論,而影片中的瘋人們正就熱門的地產業與IT業發表高論:看似瘋話,其實句句一語中矢。
聖人與瘋人貌似無關,實則有著某種深刻關聯——他們對事物本質都有著某種準確的洞察力,他們間有時不過一步之距。這幅背景油畫以其出色想像力成為影片點睛之筆——一切不平凡的事物都離不開想像力的支撐。
鍾離春是齊國無鹽邑的醜女。她相貌奇醜,皮膚粗糙漆黑,年近四十,仍無人願娶。一日,她抻好粗布衣服,去拜見齊宣王,對通報的門人說,妾聞君王盛德,願為拜見。
見到齊宣王,她揚眉拊膝,痛陳齊國之患,什麼西有橫秦之危南有強楚之仇,什麼賢者匿於山林佞臣重於左右,什麼外不修諸侯之禮內不秉國家之治,總言之,社稷危也!這一通慷慨陳辭,當下就把齊宣王侃暈了。
——齊國改製後,鍾離春不嫁則已,一嫁驚人,她成了齊宣王正宮。
這位齊國無鹽的想像力真是驚人,換了別的女人醜成那樣,也就不作他念了此殘生了。而鍾離春一腔激揚,自薦齊王,從無鹽醜女貴為一國之母。
另有明朝秦淮歌妓胡成靜,雖身陷青樓卻心存高遠,一心想嫁個堂正的政府公務員——如果她姿色出眾,倒也不足為奇,但胡成靜姿色平平,毫無動人之處,又不喜妝飾。她唯一特長是唱戲,凡有名伶的戲她都盡量去學,尤擅小生花旦,《荊釵記》中的王十朋角色她演得悲壯淋漓,滿座為之傾倒。來看的戲迷中有一小官王超,有次為點戲與一富家公子爭執打將起來,成靜挺身而出。事後王超欲謝她,她拒收,說,我隻要一句話。王超不解,問——知她決意托身於己。
王超後來終於為她誌誠所感,娶她回家。
這些充滿想像力的女人啊,印證了“隻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想都不敢想,又何來機會?反正命運待自己已是不厚,索性破釜沉舟搏上一搏。
曾有一桃李之姿的女友,我們都以為她要不擇美男潘安而嫁,要不擇地產商潘石屹之流而嫁,結果一日她男友來接她,眾人一看,天哪!既非潘安也非潘石屹,外形倒似潘長江。當下,在座男人肯定暗地把自己腿都掐青了!
那男人在家機關做公務員,據稱他第一次見女友,便在心內立誓非她不娶。本來癡人說夢說過也就完,那男人偏偏當真,他鍥而不舍百折不撓,終於把女友追到了手。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自不量力!
另外一種力:想像力,給人壯了虎膽,添了翅翼——機會並非都給郎才女貌門當戶對準備的,誰說六月不能梅開,三九不會桃熟?誰又說你一定不能嫁(娶)世上所有人都認為與你無半點可能的那人?
在什麼樣的樓盤我們相愛
陳蔚文
各類賣點的住宅區像施過高效肥的小麥一般瘋長,現代人的生活被S0LO精舍、CBD、呼吸幕牆、綠化率這樣的建築詞彙重重包圍。
樓盤,它甚至改變了我們的愛情。
就像外省朋友小陸和他的女友,他們差點就要結婚了。可在共同看樓盤的路途中,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