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3)

第九章

他們就這麼長長久久地、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嚴長龍的打道回府。

嚴長龍終於回來了。部裏找他談話,委任他繼續出任東方建築研究院的黨委書記,文件也已同時下發了。按理,嚴長龍回來應該高興的,但,他卻陰沉著臉,內心裏的浪濤像尖齒一樣撲齧著他的心堤。他默默無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沒有關門,靠在窗戶旁抽起了悶煙。他想吼,但吼不出來;他想哭,卻哭不出淚;他又想笑,而臉上卻沾滿了厚厚的一層冰霜。因為,他終於證實了他一直不敢,也不願證實的一個殘酷的現實!何又名和陳小鳳相繼走進了屋來,不約而同道:“老嚴,我對不起你(您)!”接著,何又名又說:“陳小鳳沒有錯,這全是我何又名的罪孽!請您看在她一個弱女子,十幾年撐持著這個家的不易,原諒了她吧!她,一直還愛著您!”嚴長龍被“一直還愛著您”的話一激愣,旋即大叫起來:“行啦!行啦!你們別再說啦!誰都錯了,可誰也都沒有一點錯!錯的是天!錯的是地其實,嚴長龍的心裏正滴著殷紅的血,就像一頭傷上加傷、痛上添痛的老狼,將那鮮紅鮮紅的血液一路上孤孤零零地滴落在荒漠之上。他今天除了接受上級黨委的委任外,就是在回到研究院的辦公室裏,接待董冬瑲尋上門來的告發:“嚴書記,你知道嗎?何又名他不是個人,他把你的夫人給占了……你看,知人知麵難知心哪!”董冬瑲一副討好的樣子。他以為自己的這一手得計,裝模作樣地勸了起來:“嚴書記,你可得想開一點哪!你吃了十多年的苦頭,身體又不好!你可要……”沉默了許久,嚴長龍終於獅子一般吼道:“你滾!滾!何又名和陳小鳳清清白白、幹幹淨淨,容不得你說東道西、信口雌黃、濫嚼舌頭根子!滾!快滾!你給我立即從這裏滾開!”

嚴長龍重新上任以後,東方建築研究院一片興旺景象。

何又名一頭鑽進了科研之中,幾個科研項目都即將結出成果。他想不到嚴長龍竟會那樣毫不介意地就原諒了他。他打心眼裏更敬仰這個他一向認為是“鐵打的人”的老首長!他嚴格地恪守他的諾言,從此再也沒有跨進過嚴長龍的家門一次。雖然,他常常思念陳小鳳,也常常想念小阿蘭,以及他一手幫助帶大?而結下了深深感情的大根和小根。他就那樣沒日沒夜地埋頭在科研工作中,胡子長了,頭發蓬了,像個野人似的,他也不管,仿佛隻有科研,才是他的生命。單位裏的同誌們心疼他又名哪,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呀!”何又名這才笑笑回答說:“浪費了十幾年的光陰,如今趕上好時候,再不甩開膀子幹出點名堂,就晚啦!再說,手頭的項目已進入了攻堅階段,我能隨便歇下手來嗎?”何又名拚死拚活地工作。日子一長,人會累趴下的。室主任向嚴長龍反映:“像何又名這樣難得的科研尖子人才,領導上可要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好好地愛護他們才是呀!”嚴長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隔了一天,嚴長龍乘家裏五口人圍坐在一起吃飯的當兒,突然問阿蘭,你何叔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也不來我們家玩呢?”陳小鳳、大根、小根和阿蘭全放了筷,望著嚴長龍直發愣。嚴長龍又問:“阿蘭,我問你話哪!怎麼不吭氣?”阿蘭這才往嘴裏扒了一口飯,噘起小嘴道:“這還能怪誰呢?爸爸像個老虎,老虎一放回來,就把人家何叔給嚇跑了!過去,要不是人家何

叔心好,誰又會常來我們這種人家幫我們啊!”大根也說何叔那時是怎麼喜歡我的,我總忘不了!現在他不來我們家,我天天都想他呢!”小根也來勁兒了:“我小時候最喜歡騎馬跨地坐在何叔的肩胛上了。‘空通空通馬來了’,剛才還哭得傷心喊媽媽快回來呢,一會兒就被何叔逗得笑起來了!我笑起來了,媽媽不多久也就從改造隊裏回來了!可現在,何叔叔卻不來了……”嚴長龍若有所思:“是啊!好了傷疤忘了疼,我們不應該啊!我們現在好起來了,就把人家給絕了,這是我們幹的嗎?小鳳,你說呢?我們是否叫小根去邀一下,叫何叔晚上來跟我們共進晚餐,好不好,嗯?”陳小鳳早已痛下了決心,將對何又名的愛,深埋到了自己心裏的最底層。現在一經丈夫提起,要請何又名來吃晚飯,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眼眶裏的淚水差一點就要滾落下來了。但,她並沒有吭聲,隻是用探詢的目光朝小根看了一眼。小根則一蹦三尺高,興奮而頑皮地一個立正,啪地敬了一個禮:“報告書記爸爸,請您放心,您交給的光榮任務,嚴小根同誌保證一定圓滿完成!”陳小鳳撲哧一下笑了,全家人也都跟著笑了!

在嚴長龍的堅持和“命令”之下,從此以後,何又名不得不又間隔著出現在嚴長龍的家中了。但,何又名卻總注意著進出的頻率,決不過於頻繁;每次到了嚴家,又都把握著分寸,悠然而來,飄然而去。而那對含笑的眼中,卻時時流溢出憂悒的神色來。陳小鳳看在眼裏,心中添了幾分不安。嚴長龍也看在眼裏,他的心中則不由增加了許多的沉重。

晚上,陳小鳳躺在嚴長龍的臂彎裏,深情地說:“長龍,你真是個大好人,這輩子我沒有枉跟了你丨”嚴長龍說:“小鳳,別這麼說,每一個人活著,都不容易啊!沒有何又名,會有我今天

這個家嗎?孩子們對他的感情那麼深,足見,這個家,他何又名

4

為它作出了多少貢獻!你知道,我愛你,可是,我又怎麼能不知道,何又名不也與我一樣麼?何又名做人,真苦哇!然而,這一切,又都是誰造成的呢?我也知道,你愛我,可是,你又何嚐不愛何又名呢?但是,誰又能超脫這一切呢?如今,隻有何又名,正在努力地做著痛苦的抗爭,就是為了那兩個字:‘超脫’!然而,說說容易,做起來,卻又要承受多麼苦痛的折磨啊!”陳小鳳哭了。她側過身去,用雙手箍緊了嚴長龍的脖子:“長龍,你別說了,我知道,你也痛苦!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你說,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的心,可以一分兩瓣,一半給你,一半給他。可是,我這個身子,卻……唉,《祝福》裏的祥林嫂,為什麼那麼害怕到陰府去被一鋸兩段呢?要是我真能一鋸兩段,該多好啊!”嚴長龍為陳小鳳揩去淚,歎道:“至少,你應該丟找他,給他一點安癍,否則,我這心裏不寧哪!”陳小鳳勾緊了嚴長龍,說:“可是,我害怕……”嚴長龍說:“怕什麼?怕誰?怕我?還是怕人家議論?唉,怕也沒用,現實已擺在我們麵前,一切全都亂了!可是,再亂,感情卻是真的!”

陳小鳳不禁一陣感動,便起了真情。她把滾燙滾燙的身子貼緊了嚴長龍的身體,呢喃道:“長龍,長龍,我愛你,我愛你

?

……”嚴長龍頓時也覺得回複到了年輕的時候。

自從陳小鳳按嚴長龍的吩咐,去找過了何又名以後,幾乎每個星期,嚴長龍回來總要對陳小鳳說:“我要到外麵出差兩天,家中的事你就多操一點心吧!”或者就是說:“我要出去開

兩天會,家務又要辛苦你了!”陳小鳳慢慢地明白了嚴長龍的心曲,柔腸寸斷,淚落如雨:“長龍,長龍……”陳小鳳呼喚著,卻一句話也說不清楚。

可是,就在何又名的一項科研成果獲得了全國大獎,即將受到部裏的嘉獎時,研究院內外突然傳出了許多風言風語,其中最致命的則是:“何又名作風不正,色膽包天,竟姘上了嚴長龍書記的妻子陳小鳳!”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萬裏。一時間,陰霾覆蓋了整個世界。雖然嚴長龍挺身而出,就是在院黨委會上也力否此事,但風言風語總難停止。據傳,又是那個董冬瑲,直接跑到了部裏,說可以用人格擔保,何又名作風敗壞是鐵鑄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