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好厲害的一把殺手鐧,何又名的嘉獎暫時擱淺了!可是,何又名卻很坦然:“我搞科研,貪圖的並不是什麼嘉獎!讓他們鬧去吧,讓他們樂去吧。我隻知道仍然要堅持不懈地繼續我的事業!不是說要獻身祖國嗎?我願意為此而犧牲一點自己!”嚴長龍麵對何又名的名利淡薄,覺得不再需要做他的工作了,熱切地對他說:“又名,有你這個態度,我們研究院有希望,國家的科技發展有指望啊!”

何又名抗住了來自外部的一切。他卻萬萬沒有想到,那從天而降的突然一擊,竟然把他的整個精神堡壘徹底摧毀了!

那晚,何又名因為科研項目上的一個關鍵問題,需立即向嚴長龍書記彙報。他一放下晚飯碗,拿起一卷材料,急衝衝地往嚴長龍家趕了去

來到嚴長龍家門口,何又名習慣地用手指頭叩門。“篤篤篤”,門內立即傳出了阿蘭的聲音:“誰呀?請稍等,我就來開門!”隨著大門打開,何又名便往裏麵走,然而,他哪想到,阿蘭猛可間聲嘶力竭地大叫一聲:“滾!流氓!不允許你再登我們的家門!”砰地一下,大門關上了!何又名的腦袋轟地一炸,人便跌倒在了地上。

嚴長龍和陳小鳳聞聲衝了出來,打開門一看,何又名灰白著臉,蜷曲在地上,想爬起來,卻怎麼也爬不動。他們連忙七手八腳將他扶住,倒來一碗糖水,就在原地,讓他慢慢喝下去。何又名終於稍稍緩過了氣來,掙脫嚴長龍的手,艱難地站起來:“讓我、讓我,回、回宿舍去……”陳小鳳啼哭著:“又名,又名,孩子不懂事,你可得、可得原諒她!”

“誰要他原諒!”阿蘭仿佛受到了什麼侮辱,厲聲喊道,“不要臉的流氓,我還要流氓原諒嗎?笑話!他不要臉,也讓我們全家跟著丟盡了臉!”陳小鳳聽了,咬著牙,迅速站起來,奔回去,啪地狠狠扇了阿蘭一個嘴巴:“你罵誰?你罵誰?你這個不諳事的鬼丫頭!”阿蘭吃了耳光,愣了眼。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哇地一聲哭起來你們到學校聽聽去,我跟兩個哥哥還怎麼做人!”陳小鳳一怔,心一軟,抱著阿蘭的頭,也一起悲悲戚戚地哭了起來。

何又名在嚴長龍的扶助下,回過身,傷心道:“鳳,別打孩子。孩子還小,這一切都怪不得她,孩子做人也難哪!唉,全都是我不好!我該死!我該死啊!”說完,轉過身,在嚴長龍的攙扶下,晃晃悠悠、踉踉蹌蹌地走了。

第二天,陳小鳳去照看病了的何又名。何又名病得很重,很重!醫院裏,醫生已給他服了安定藥。

而在嚴家,嚴長龍則深感責任重大!他把阿蘭拉到了身邊,和風細雨地與她促膝交談起來:“阿蘭啊,你已是個大孩子了,你說,你那樣對待何叔,到底對還是不對?”阿蘭理直氣壯

地說:“不是他經常往我們家跑,外麵能惹起那麼多流言蜚語嗎?”嚴長龍正想再說她幾句,可阿蘭又接上來問道:“爸,你說,他跟我媽真有那回事嗎?”嚴長龍說:“你們小孩子,許多事情還不懂。等你們長大了,有了常人一樣的感情了,你就會深深地懊悔自己的魯莽舉動了!”阿蘭不以為然地喊道:“不會的!我不後悔,永遠也不會後悔!”嚴長龍問:“那麼,我再問你,如果你媽媽和何叔真像外人議論的那樣,你又怎麼辦?”阿蘭假小子般狂怒道我就去殺了他!”“如果他正是你自己的爸爸呢?”嚴長龍猛不丁地問。阿蘭沒有思想準備,驚呆了:“爸爸?不可能!不可能!爸爸,你才是我的爸爸呀!”嚴長龍沉思良久,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阿蘭,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應該讓你知道了!我告訴你,何叔並不是你的叔叔,而是你的親爸爸,你的生身爸爸!”阿蘭緊張起來,猛地抓住了嚴長龍的手,沒命地搖晃著:“爸爸,爸爸,你是糊塗了嗎?你是被我氣糊塗了吧?你才是我爸爸呀!他不是!他不是呀!”嚴長龍更認真地對阿蘭說:“不!阿蘭,爸爸說的全是真話,何叔真的是你的爸爸!他現在病得很重,你應該勇敢地站出來,到他病床前去看他。你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太大了。因此,心病還須心藥治,如果你確實是我的好女兒,那麼,我希望你正確麵對現實,去叫他一聲爸爸,請求他原諒你……爸爸十幾年音信全無,全靠他一人幫你媽撐著這個家,含辛茹苦把你和兩個哥哥一手拉扯大。昨晚,你那樣絕情地傷害了他的心,你知道他是多麼地愛你呀!你說,你對得起他嗎?”

阿蘭突然哇地放聲大哭著奔進了自己的小房間,她把自己一個人孤單單地關在了房間裏,萬分悲傷地哭了整整一個下午……她不禁想起,小時候在媽媽遭難的日子裏,何叔那可

親可敬的神情,以及他親她時的那種無盡的幸福……

傍晚時分,阿蘭終於出現在何又名的病床前。她慢慢走近何又名,突然一把抓住了何又名伸在床邊的一隻手,咚地一下跪了下去,泣不成聲。何又名一驚,睜開了無力的眼睛,見是阿蘭,渾身霍地添了許多的力氣。他趕忙欠身坐起,反過來,拉住了阿蘭的手:“阿蘭,阿蘭,快起來,快站起來!聽何叔的話,站起來說話,好嗎?”阿蘭不肯站起來,她依然跪在地上,哽咽著喊出了一聲:“爸爸!”何又名頓時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好。阿蘭又悲悲戚戚道:“爸爸,請你原諒女兒的無知和無禮……可以嗎?爸爸,你答應我嗎……”何又名的眼淚刷地湧了出來,不知是幸福還是傷心。他“嗯”了一聲,將阿蘭拉了起來,按進自己的懷抱:“我的好女兒,爸爸對不起你啊!”阿蘭忙甩小手捂住了何又名的嘴:“不,爸爸,女兒不孝,你就打我吧……”可是,何又名舍得嗎?他第一次享受到了女兒親口叫他“爸爸”的幸福,他疼女兒還疼不過來呢!他把阿蘭摟得更緊了:“我的傻女兒,爸爸怎麼會打你呢?”阿蘭靜靜地伏在何又名的懷抱裏,閉上了眼,盡情地享受著爸爸給她的溫暖和撫

愛。

此時,嚴長龍和陳小鳳推門走了進來。他們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眼中不由也一齊掛下了幸福而欣慰的熱淚……

1995年3月26日

揚子江潮裹挾著令人難耐的熱浪,撲向躺臥在大江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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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個原本“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小小江村。江村一失往曰的寧馨,火一般地燥熱起來,仿佛再不讓生靈有一點安息似的。

江村大隊那排蘆笆做牆,葦席鞔頂,蒡草作蓋的“大會堂”裏,正一陣緊過一陣地向外麵潑散著令人作嘔的汗酸臭。攪拌著汗酸臭的,是會堂裏一陣高似一陣的口號聲浪,仿佛發了瘋的揚子潮一般,咆哮著,吼叫著,大有要將整個江村一口吞滅的氣勢。

會堂裏,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滿滿當當席地而坐。台前領呼口號的天生一副好嗓門:“砸爛流氓分子懷有福的狗頭!”台下便豎起一片拳頭的樹林。

在主席台上就座的,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五大三粗,一臉的威嚴。他,就是這個江村大隊的最高“統帥”,革委會主任張光年。另一個是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女人,一副勞動婦女的模樣,雖然黑黑的,五官卻搭配得蠻勻稱,加上一頭烏亮的短發,也算得上有幾分姿色。她,便是江村大隊“半邊天”的總代表,

婦女主任馬子玲。張光年見台下的群情已激憤起來,便給馬子玲丟過一個眼色。馬子玲立即會意,十分莊嚴地站了起來,向台下擺了擺手,清了清嗓子社員同誌們,請安靜!今天,我們在這裏召開批鬥流氓分子懷有福的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