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2 / 3)

“看,這就是兩位少先隊員找到的瑪瑙石。”

“嗬,真了不起,”張教授放下背包,欣賞著瑪瑙石,笑著說,“要不是大家介紹,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們倆小嘎崩豆子,能找到這麼寶貴的礦石。”

大勇馬上叫起來:“張爺爺,這主要是洪爺爺帶的頭呢。”

“張爺爺,”軍軍喊著,“還是洪爺爺的功勞,是洪爺爺的詩給我們領進門的!”

洪爺爺嘻開缺一顆門牙的嘴巴,哈哈大笑:

“你們這倆小家夥,還‘拉著胡子過街——牽須(謙虛)呀!”

大家又笑得前仰後合。

“老師,”張教授忍住笑,拿起背包,“聽說鄉下蚊子很多,我給您帶來一個蚊帳。”

說著,他拿出一個塑料袋裝著的、精致的蚊帳。那是尼龍織的,象雪一樣白,象羽毛一樣輕。大勇和軍軍看著,又是驚訝,又是高興。軍軍笑著說:“這一下可好了,洪爺爺不會挨咬了!”

可不是,洪爺爺那個用夏布做的舊蚊帳又髒又悶,上麵盡是窟窿。老爺爺把一個破背心剪了,用膠水往上麵粘,有的粘不住;隔幾天就掉下來了。

兩個孩子打下手,張教授脫蛙上床,親自給洪爺爺換帳子。他又從背包裏掏出許多磁頭、麵包、點心、啤酒、桔子汁、‘水果,笑著說:

“老師,咱們還象在勘探隊那樣,來一次‘野餐卜抓吧I “

兩個孩子一見張教授往桌子上擺吃的,他們就要告辭回家。張教授怎麼留也留不住,‘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桔子汁。孩子們歡歡喜喜喝完就回家吃飯去了。

張教授見到老師,心裏有多少話要說啊!洪老師的妻子杜芳和張峻嶺是大學同學,洪老師被錯劃為右派以後,和杜芳已經有了一個六歲的兒子,為了不影響孩子的“前途”,兩口子忍痛離了婚。張峻嶺經常在暗中給杜芳一些接濟。’後來,杜芳調動工作,帶著兒子走了。開頭還通信,“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就斷了聯係。“四人幫”倒台以後,張峻嶺到處打聽杜芳母子的下落,最後,從一個老同學的口中得知,杜芳已經去世,剩下那個孩子也不知那兒去了。洪爺爺向他訴說了這些年自己的遭遇和為尋找瑪瑙礦,受到的殘酷迫害。

師生二人一麵喝酒,一麵吃菜,一麵流著眼淚說知心話。張教授關切地說:

“老師,現在各處都在落實知識分子政策,我要求上級給老師安排工作,大概快批下來了。您的那些手稿呢了沒有被人抄走嗎?”

“還好,兒次遇到危險,最後還是虎口逃生了!”說著洪爺爺拄著拐杖,從紅漆涼枕中取出檀木盒,放到桌子上,從盒裏拿出一把鑰匙,又走到床後,打開一個箱子。張峻嶺幫助他拿出來一個藍花布包袱,也放在桌上。洪振華打開包袱,裏麵全是寫得密密麻麻的手稿。紙張已經變黃,變舊,發出一種潮濕的黴味。張教授欣喜若狂地喊起來:

“老師,這還是我給您當助手時寫的那一部分,我認得,裏麵還有我的筆跡呢。這還是咱們踏破四川的萬水千山整理出來的呀!您還沒丟,萬幸萬幸!這回交給我,我給您拿去出版。”

“唉,有頭沒尾的稿子,誰要呀!”洪爺爺長歎一聲,搖搖頭,痛心地說:“最後的結論部分由你杜大姐來寫,她把後邊的稿子帶走了。唉,現在殘缺不全,出不了唆!”

“老師,您別難過,先把前麵的一部分出版,後麵的稿子慢慢找吧……”

“不不不,”洪振華一擺手,堅決地說:“我不同意!稿子不完整,就是出版社樂意給我出,我也不拿出去!”

張教授心裏暗暗地讚揚:“洪老師還是當年的洪老師,受了這麼多挫折、磨難,還是那麼倔得可愛,寧折不彎的性格一點兒也沒變!”他婉言勸道。

“洪老師,隻要您的兒子還活在世上,我相信那些稿子會找到的。”

“唉,難哪!我和你杜大姐被迫離婚,整整二十六年啦,一點兒消息也打聽不出來!”

這一天是星期六,杜宏的愛人趙蘭帶著小兒子剛剛也回來了。知道大勇找到了瑪瑙礦,又驚動一位大專家來到歌湖公社,全家人都很高興。杜宏下了課,換了一身新衣服,全家人來看望洪爺爺和張教授。

他們來到洪爺爺家門口,杜宏和趙蘭一眼望見桌上放的紫檀木盒,驚得全身血液沸騰,激動不已。杜宏望望趙蘭,趙蘭望望杜宏,心裏同時在說:“這檀木盒怎麼和咱家的一樣呢?”趙蘭低聲對杜宏說:“你先進去,我回家把咱那個檀木盒抱來。”

趙蘭急匆匆地邁著小快步,往家走了。

杜宏帶著大勇和剛剛走進屋門。

洪爺爺把杜宏介紹給張教授:“這是我的學生杜宏,三探瓊林仙洞的大勇就是他的兒子。這個小淘氣是他的小兒子剛剛。”

張教授和杜宏握手寒喧,給杜宏倒了杯啤酒,又給兩個孩子到了兩杯桔子汁,招呼他們坐下。

杜宏望著紫檀木盒發呆,暗自思忖:

“奇怪啊,怎麼兩個檀木盒一樣呢了是洪老師的嗎?難道洪老師是我的……可是,為什麼他姓洪,我姓杜呢?……”

他努力回憶爸爸和媽媽分別時的情景。記得那一天晚上,大風吹得嗚嗚叫,窗戶也刮得咯咯響,是個風雪交加的夜晚。‘爸爸在燒火,媽媽往鍋裏貼苞米麵餅子。為什麼吃完晚飯還要做飯呢?七歲的杜宏——小岩岩不能理解。他隻是按照平素的習慣,讓爸爸講故事。爸爸每夭晚上都給他講,講得可好呢,小岩岩聽得非常入迷;可是今天晚上和往常不一樣,爸爸皺著眉,唉聲歎氣,一點兒也不想講故事,老是催小岩岩上炕睡覺。小岩岩躺在炕上睡不著。媽媽給爸爸帶好幹糧,整好行李,滅了燈,上了炕。他們倆說呀說呀,說個沒完沒了。小岩岩也聽不清他們說的什麼,不知不覺睡著了。

半夜,小岩岩醒了,聽見媽媽抽抽噎噎地哭。媽媽為什麼哭呢?小岩岩翻過身來,樓著媽媽的脖子,也莫名其妙地跟著哭了。

“岩乞岩岩,”爸爸從喉嚨裏發出顫抖的聲音,“過來,爸爸親親你!”

小岩岩從媽媽身上爬過去,鑽進爸爸的熱被窩。爸爸親著他的臉蛋兒,他也多親爸爸,又扭過頭去親親媽嫁發出一連串的笑聲。真的,他真是世界上最美、最幸福的孩子了。

誰想到,第二天蒙蒙亮,爸爸戴上皮帽子,穿著光板皮大衣,把一個小提包放在爬犁上,抱起小岩岩親了又親,熱熱的淚水蹭在孩子的臉上。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漂亮的小盒子,遞給媽媽說:

“這是我們倆在棲霞山下采到的那塊瑪瑙石,留給小岩岩。你要好好培養他,讓他長大了繼承我們的事業,也去搞地質。”

媽媽泣不成聲:“你放心吧……”

爸爸的麵容全記不得了,光記得他好久沒刮臉,胡子象鋼針似的,很紮人。可恨的爬犁把爸爸拉走了。媽媽追,小岩岩追。地上的雪那麼厚,那麼滑,小岩岩哭得力竭聲嘶,一麵追,一麵喊著:“爸爸——,我要爸爸,我不讓你走!”

岩岩一跤摔到雪窩裏,摔成個雪人,爬起來又追,一直到後來,爬犁成了一個黑點點……

媽媽把爸爸留給小岩岩的瑪瑙石鑽了個小孔,用紅絲線合成股,穿上瑪瑙石的小孔,做成一個項練,給小岩岩戴在脖子上。

為了思念爸爸,小岩岩把這項練從小戴到大,一夭也沒摘下來過。此刻,那小小的瑪瑙石還在他的』乙口窩上,隨著他起伏的心潮,急促的呼吸,那貼心的小東西也似乎在跳動。

趙蘭急急忙忙走進屋,打開提來的小皮箱,拿出一個紫檀木盒,往桌上一放,兩個盒子一樣大小,一樣頗色,一樣花紋。洪爺爺睜大眼睛望望紫檀術盒,又望望杜宏。他站了起來,白眉毛、白胡子亂動,一把抓住杜宏的手,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