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銷魂(1 / 3)

黯然銷魂

白玫坐在藍星網吧二樓臨街的一個口窗旁邊,望著對麵的昌盛酒店心裏有一種怪隆的感覺。從藍星網吧到昌盛酒店沒有直通的過街橫道,要往兩頭繞很遠的路才能看到橫穿的斑馬線,就像在福建的廈門看金門島,本來很近的地方卻弄得很遙遠。於是她就在電腦聊天室裏對全行發感慨說:“世間本無鬼,全是人作怪。”

全行就坐在白玫的對麵,兩人之間隔著兩台電腦,他挨著另一個窗口,戴著耳機,裝出被音樂弄得很陶醉的樣子,於是眼睛便有了東張西望的借口,目光落點也是馬路對麵的昌盛酒店。他眼睛朝白玫這邊溜了一下,兩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笑笑。

白玫在鍵盤上敲了幾個字:“音盲,裝得跟貝多芬似的。”

白玫用的是私聊,她的網名是慕星馳。

全行的網名是帥得沒辦法,回話:“衛生間有鏡子,去照照。”

慕星馳:“什麼意思?”

帥得沒辦法:“從未有過的憔悴,像個老乞婆。”

慕星馳:“你自己去照照吧,臉都綠了,還說我,堿!”

全行從電腦上麵探出腦袋,笑笑。

慕星馳:“別看我,老乞婆一個。”

帥得沒辦法:“今天天氣不錯,看到旭日東升了嗎?”

慕星馳:“你們青年人,好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全行沒有反擊,拿著一個小巧的望遠鏡往窗戶外麵看。

慕星馳:“看到希望了嗎?”

帥得沒辦法:“看到對麵昌盛的那門童了嗎?”

白玫看了看,酒店門前有兩裸遮陰的梧桐樹,篷展如傘的樹冠正好擋住了酒店的大門,透過枝葉的縫隙,樹下活動的人影能依稀看得見。她估計全行說的門童就是那個頭戴船形帽,穿著一身紅製服的那男人:“那門童怎麼啦?”

帥得沒辦法:“我估計他身高最少一米八。臉上的肉往橫裏長。”

慕星馳:“那又怎麼樣?”

帥得沒辦法:“一定不是善良之輩,這樣的人當門童讓人感覺怪怪的。”

慕星馳:“那又怎麼樣?”

帥得沒辦法:“唉,真拿你沒辦法,——你覺得蔡蘋還活著嗎?你相信蔡蘋真的像這個網吧的老板娘說的那樣是消失在對麵的昌盛酒店?”

慕星馳:“不知道。”

帥得沒辦法:“咱們領導應該找個理由清查一下昌盛酒店。你說呢?”

慕星馳:“不知道。”

帥得沒辦法:“咱們頭兒太殘忍,都兩天兩夜了,也不給換換,把一個美豔如花的超級網蟲都磨得沒智商了,辣手摧花呀。”

慕星馳:“那又怎麼樣?你臉不也綠了嗎?”

帥得沒辦法:“我就無所謂了,綠就綠,環保色,潮流、時尚,就算有點滄桑感,也是男人的一種味道,隻可惜了你的花容月貌,我見尤憐呀。”

慕星馳:“喊……別打岔,好像有情況了。”

白玫的臉色由橘黃色向桃紅色轉變,露出無法掩飾的興奮。

電腦屏幕上出現了黯然銷魂的名字,這正是她等待的人。

屏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是“7'54"a

慕星馳找上了黯然銷魂:“怎麼取這麼一個晦氣的名字?”

黯然銷魂:“喜歡,想聊聊?”

慕星馳:“當然,先認識一下?”

黯然銷魂:“猜你是個女孩。”

慕星馳:“為什麼,別瞎蒙,先說說你自己。”

黯然銷魂:“隻有你這種不懂事的女孩才會羨慕周星馳,男人才不會喜歡那種歪瓜裂棗的同類,當然那種嘴裏還有奶腥氣的小男孩兒除外。”

慕星馳:“這麼說你很老了?該叫你叔叔還是爺爺?”

黯然銷魂:“隨便,你看著怎麼好就怎麼叫吧。”

慕星馳:“那我就叫你爺爺吧,爺爺呀,都這大一把年紀了,還來這兒混呀?”

黯然銷魂:“沒辦法,誰讓我皓首童心?”

慕星馳:“皓首童心?嘻,能行?離過幾次婚了?”

黯然銷魂:“我?從一而終。”

慕星馳:“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呀?喊。”

黯然銷魂:“將就著吊吧,碰上了。”

慕星馳:“不想浪漫一回?”

黯然銷魂:“早就壯懷激烈,可惜佳人難覓。”

慕星馳:“隻要你願意,今夜就可以入洞房。”

黯然銷魂:“你?”

慕星馳:“說個地方吧,本姑娘將從容就義。”

黯然銷魂:“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慕星馳:“爺爺呀,我想同情你都覺得不值,一來真的就縮回去了。不敢具體點兒?”

黯然銷魂:“我就伯見到的是一個老徐娘。”

慕星馳:“徐娘是你媽,我可不想當你繼母。”

黯然銷魂:“厲害!姑娘芳齡多少?”

慕星馳:“本姑娘大三。”

黯然銷魂:“肥環瘦燕,哪一類?”

慕星馳:“比環略瘦,比燕稍肥。”

黯然銷魂:“哇!口水流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慕星馳:“別拿哈拉子來惡心我。該說說你的模樣了吧?”

黯然銷魂:“戴一瓜皮小帽,穿一對襟長衫,頭發雖然荒蕪,但用東扯西拉的方式亦可蓋頂,雖略顯老態但不龍鍾。”

慕星馳:“還有一對兔牙沒說。”

黯然銷魂:“別誇我了,此情隻堪成追憶,俺早年就是憑那對兔牙換來了一裸歪脖子樹。”

慕星馳:“比羅納爾多如何?”

黯然銷魂:“你在羞辱我!小羅那兩瓣牙也敢說是兔牙?真叫我笑掉大牙了。”

慕星馳:“我認識一牙科醫生。”

黯然銷魂:“是嗎?那太好了,快告訴我電話號碼。”

慕星馳:“想見本姑娘還是牙科醫生?”

黯然銷魂:“二者兼而有之。”

慕星馳:“報你的電話號碼,我給你打。”

黯然銷魂:“???”

慕星馳:“不敢報是吧?喊!我的傳呼機號是126-8354 * **0"

黯然銷魂: "1372555 ***** 0"

慕星馳:“打了,不通。”

黯然銷魂:“該通的時候會通的,月上柳梢頭,到昌盛酒店再打這個電話,用酒店內的磁卡電話,到時你自然會見到我的。我向丘比特發誓,見到我你絕對不會後悔。”

慕星馳:“你的魅力我已感覺到了,挺神秘的。”

黯然銷魂:“是嗎?我太高興了。”

慕星馳:“你一定會出現嗎?”

黯然銷魂:“不試試怎麼知道?對不起,有事,我要下線了,S8, 1680

慕星馳:“再聊一會兒——”

黯然銷魂說下就下,行事千脆,氣得白玫一拍鍵盤:“狗東西。”

藍星網吧的老板娘黃青青走過來,麵帶笑容地說:“小姐,這是鍵盤,不是狗東西。”

白玫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黃青青說:“小姐也該歇歇了。”

白玫說:“趕我?”

“哪能呢?我是心疼你,看你現在這模樣兒!熬夜熬得太厲害了會使皮膚衰老。聽大姐一句話,回家睡個覺,醒來再進美容店,拾掇拾掇,再來,行嗎?”黃青青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淡妝輕紗,容光煥發,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語氣親切而體貼,讓人無法拒絕。

白玫隻好說:“老板娘真會說話,不玩兒了,走了,——你很漂亮,真的。”

“謝謝。歡迎下次再來。”黃青青幽幽地看著白玫的背影說。

蔡蘋是市九中高二(3)班的學生,七月十九日晚上失蹤的,失蹤的當晚二十三時,蔡家曾接到一個陌生男人打來的敲詐電話,聲稱蔡蘋被綁架了,要蔡家準備十萬元贖金,並威脅不準報警,否則就要撕票,蔡家經過一夜的猶豫,第二天上午才報警。

七月十九日是個星期五,蔡蘋是當天下午十八點二十分與鄰居又是同學的張小荊一起去學校上晚自習。刑警找到張小荊調查,得到的情祝卻不是那麼回事,她們根本就沒有到學校去,而是到藍星網吧泡吧了,她們這段時間迷上了上網,隻是瞞著老師和家人而已。張小荊在網吧泡到將近十一點,離開網吧的時候沒有看到蔡蘋,她以為蔡蘋先走了,心裏還挺生氣的。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一方在網上聊出了感覺入迷了,一方聊不出興趣就先走一步,不過以往先走的一方都打招呼,蔡蘋不打招呼就離開還是第一次。張小荊說,蔡蘋最近一段時間與一個叫黯然銷魂的網友打得十分火熱,已經到了網戀的境界。張小荊認為,讓蔡蘋不打招呼就獨自離開網吧的可能隻有一個理由:與黯然銷魂有關。

負責本案的刑警支隊二大隊大隊長胡亞洲親自到藍星網吧作了調查,網吧老板娘黃青青表示她對蔡蘋和張小荊都很熟悉,因為她們都屬於那種早熟、任性、喜愛追求時尚的女孩,穿著打扮標新立異,看一眼就會留下很深的印象。她還說蔡蘋失蹤的那天穿的是露臍短上裝,牛仔短褲,那天晚上九點多鍾就離開了網吧,她親眼看到她去了馬路對麵的昌盛酒店。

全行和白玫的任務就是秘密監視昌盛酒店並在網上尋找黯然銷魂的蹤跡,他們等了兩天黯然銷魂才露了這麼一次麵。

就在白玫和全行泡在藍星網吧的這個深夜,濱江公園大門外的公路旁停著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出租車,駕駛員是化妝偵查的武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隊的支隊長田田,副駕駛座位上坐的是被綁架人質蔡蘋的父親、市三中的語文老師蔡漢民。他們在出租車裏已經待了有一段時間了。“蔡老師,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吧,”田田做工作說“我確實已經作了周密的安排。”

“如果綁匪出現了,真的將錢交給他?”蔡漢民看著手裏的一個裝錢的黑色塑料袋。

“我們動身的時候不是已經說好了嗎?”田田說。

“你能保證這錢一定能追回來?”

田田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我再重複一遍,如果綁匪是帶著你女兒來的,你將錢大膽的給他,先將女兒接過來再說,我保證能現場捕獲綁匪,這錢一分不會少。如果綁匪沒帶你女兒來,你也得將錢給他,生命是第一位的,但這錢能不能追回來我不敢絕對的保證——”

“這可是整整十萬塊呀!我這錢來得不容易呀,全是血汗錢,萬一要是你們追不回來,我找誰賠?萬一我女兒已經被害了,我豈不是人財兩空?萬一對方一見我的麵就行凶,你們能保證我不受到傷害?”蔡漢民說,“你們就不能想點別的辦法?”

“這是我們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非得我去冒這個風險?”

“蔡蘋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她也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公民。”

“現在的問題是,綁匪點名非要你親自去,別人替代不了你,時間快到了。”田田在方向盤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們別無選擇。”

“真的就別無選擇?讓我拿錢去贖我女兒我感到是一種屈辱。”蔡漢民仍然不依不饒地說,“難道就不是你們警察的屈辱嗎?我們這不是在向犯罪分子妥協嗎?”

田田說:“關於這個問題,以後再討論行嗎?現在已經到了綁匪約定的時間,每一秒鍾的遲疑都可能導致你女兒生命的危險。”

“你拿什麼證明我女兒現在還活著?說不定他們是撕了票之後再來勒索我呢?”

“我不否認有這種可能。”

“那我這拿錢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那好吧,既然沒有意義咱們就不作了,口自們現在就回去。”田田作勢欲擰動點火開關鑰匙,“蔡蘋的死活也就隻能讓她聽天由命了!”

“你們警察怎麼能這樣?怎麼能置人民群眾生命安全於不顧呢?你們可是靠納稅人拿錢養活的啊……”蔡漢民急了,伸手去攔田田,嘴仍然是在喋喋不休。

田田將手收回來,頭往後一仰,靠在座位上,作出一個放鬆的姿態,“已經超過交接時間了,過了五分鍾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萬一因為耽誤時間導致你女兒的生命危險,我們頂多是一個處置不力,你卻永遠失去了唯一的女兒,就永遠的悲痛去吧。”

“你怎麼能這樣說話?你怎麼能這麼沒有責任心?”

“姓蔡的,我最後問你一句,你去還是不去?”田田盯著蔡漢民,已經有點控製不住情緒了,眼睛像往外噴火似的。

“我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蔡漢民的嘴巴還在較勁。

“現在是淩晨一點零五分了,已經超過了綁匪約定交易的時間,你實在不配合的話,我隻好通知埋伏的弟兄們衝進公園搜索,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麵,如果公開行動導致綁匪挺而走險,一切後果由你負責。”田田拿起對講機作勢欲呼。

“好好好,我去,我去!”蔡漢民終於推開了車門,“但我必須聲明,我對這個作法持保留意見,如果出了什麼問題由你負責。”

“一切責任我擔著,行了吧?”

蔡漢民的身影消失在公園大門裏的黑暗中,田田長長地噓了一口氣,隨即又緊張起來,拿起對講機:“各小組注意……”

早晨的天氣陽光燦爛。

白玫和全行坐的出租車開到公安局大門口被保安員攔住了,白玫從後車窗探出腦袋:“刑警隊的,讓我們進去。”

保安衝她行了個禮,說:“對不起,局裏規定出租車不準入內。”

白玫沒好聲氣地說:“什麼破規矩,就進,開車。”

保安員橫在車頭,出租車沒法開,司機回頭對她說:“不是我不想開。”

“她熬了兩個通宵,這會兒的情緒跟更年期的女人差不多,別跟她計較。”全行向保安員解釋了一句,推開車門下車,又替白玫拉開車門:“小姐,還是下車走幾步吧。”

白玫可憐巴巴地說:“我現在腿軟得走半步的力氣都沒有了,你讓保安行行好吧。”

全行說:“我來背你行了吧?”

白玫說:“想占便宜呀?沒門兒。”

全行說:“我背你我出力氣,怎麼成了我占便宜呀?”

白玫說:“本姑娘關鍵部位都擱你身上了,你還不占便宜呀?”

全行說:“你以為我稀罕?”

保安員被白玫和全行的對話逗笑了。

白玫衝保安員翻白眼:“笑什麼笑,撿錢了?”

全行說:“你就理解一下人家保安同誌吧,人家給你行了好,這個月的獎金可沒了。”

白玫不情願地下了車,衝著保安員嚷嚷:“你這人怎麼這樣!”

全行在背後拍了白玫一下,白玫回頭見全行正在衝天上努嘴,她轉身一看,見支隊長田田正站在三樓的會議室的窗口衝他們招手。

刑警支隊的小會議室裏,睡態各異的便衣警察占據著會議室的沙發、桌子,有的還把三四張木椅子拚在一起當床,彭聲此起彼伏。

白玫一進門,田田就用嘲諷的口氣說她,“都說你號稱網上迷死人,我看水平也挺一般的,才聊了那麼幾句人家就下線了。”

白玫說:“田支隊,聽你的意思是沒有鎖定?敢情我這兩天兩夜是白熬了?好不容易才等到那家夥露麵。技偵的那幫人都是吃幹飯的?”

“自己沒本事還怪別人!”田田不理她了。“全行,昌盛那邊有什麼情況嗎?”

全行搖搖頭,說:“看不出名堂。”

“行了,睡覺去吧,下午的彙報會你倆就用不著參加了,晚上繼續。”

“得,費力不討好,辛苦了兩天兩夜連句表揚都混不上,沒勁,走吧。”白玫拉著全行就走。剛一走到小會議室的門口,就聽到蔡漢民在隔壁辦公室嚷嚷,“都三天了,還破不了案,納稅人總不能白養活你們這幫警察呀?”

白玫吐了一下舌頭,“怪不得田支隊沒個好臉色,原來逼命的在這裏。”

全行悄悄地拉了白玫一把:“走吧,別摻和,讓胡亞洲去跟他纏吧,他當派出所長出身,打嘴巴官司比我們內行。晚上不還要去昌盛酒店嗎?抓緊時間睡一會兒才能出魅力。”

白玫拐了全行一記,“咄!”

黃昏時分。白玫乘坐的夏利出租車停昌盛酒店門前,高個子門童快步上前,彎腰將車門打開,“小姐請。”

身穿黑色吊帶短裙的白玫款款下車,白嫩的肩膀和小腿全在外麵,渾身散著高檔香水淡淡的幽香。高個子門童似乎被她的容光所逼迫,不自禁地後退一步,目光垂向地麵。白玫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這人一臉的緊繃繃,很不自在的樣子,臉上的肌肉果如全行說的那樣往橫裏長,看上去有些嚇人,這樣的男人穿著紅色製服戴著小船形帽當門童還真有些滑稽。

白玫嫋嫋入內。高個子門童又垂手站在門前做肅穆狀。

高個門童的對麵站著一個瘦小的保安員,大蓋帽遮著一張小臉。“邱哥,這女的還真靚,像不像雞?”

高個子門童說:“我看她是白領,那氣質,嘖嘖。”

瘦小保安員:“職業女性穿衣服前該麼露?”

高個子門童用訓斥的口氣說:“猴子,上班就好好上班,看人家姑娘幹什麼?”

瘦小保安員說:“是她要從我眼前過,又不是我故意看的。”

又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門前,高個子門童再次快步上前打開車門,這次從車上下來的是胡亞洲和全行,胡亞洲一下車高個子門童就認出來了,“胡所長,你好。”

“等等。”胡亞洲看著高個子門童有些驚詫,神態誇張地看看了看天空,說:“不對呀,今天的月亮還是從東邊升起來的嘛,邱鋼,邱瘋子,真的是你嗎?”

高個子門童有些尷尬,勉強笑了笑:“胡所長,我這樣有什麼不好嘛?”

胡亞洲說:“好好好,我沒說不好,規規矩矩找一份工作,自食其力,好!好!不過,你幹這個還是不合適,像馬戲團的,呸,話不能這樣說,算我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他指了指門前那個子瘦小的保安,“你穿那套衣服還差不多,乖乖,這不是猴子嗎?”

瘦小保安行舉手禮:“胡所長好。”

邱鋼說:“胡所長,我們老板本來也是你說的那意思,可是保安要經過你們派出所審查,派出所審查說我以前勞教過,沒通過,所以我隻能幹這個。”

胡亞洲說:“我現在已不在文昌路派出所了。”

邱鋼說:“聽說了,你高升到市局去了,今天來我們酒店是公務還是消費?”

胡亞洲指著全行說:“消費,陪個朋友,聽說這裏的環境不錯。”

邱鋼說:“有優惠卡嗎?要不我找老板要一張?”

胡亞洲說:“不用,不用,喝點茶我還消費得起。”

“二位請。”邱鋼掃了全行一眼,“我不能再多說了,老板看到了要扣錢的。”

“好,你忙,有時間再聊。”胡亞洲與全行一起進了酒店。進門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這一回他的目光落在了瘦小的保安員身上,“乖乖,今天整個一個不對勁,怎麼是這兩個家夥站在門口?”

全行說:“胡隊,我看是你不對勁,一來就暴露身份了。”

胡亞洲也說:“我哪知道他們兩個寶貝站在門口?”

全行說:“你很熟悉他們?”

胡亞洲說:“要是連他們都不認識,我在文昌路派出所十年的所長算是白當了。那個邱瘋子,文昌路上有名的壞小子,說他是黑社會都不算誇張,那穿保安製服的小猴子叫李強,以前就是他手下的馬仔。放在過去,別說是讓他們當門童保安,就是讓他當這酒店的經理他還嫌累得慌。誰有這大的本事讓這兩個寶貝乖乖地站大門?”

全行說:“聽你這麼一說,這個酒店真有問題?蔡蘋在這兒消失不是偶然?”

“我也是這樣想的。”胡亞洲說,“可是,這個昌盛酒店自從開業以來,文星路派出所和城中分局治安大隊曾多次接到匿名舉報電話,舉報昌盛酒店有賣淫漂唱的問題,派出所和分局也多次對這裏進行突擊檢查卻沒發現任何問題。”

全行說:“常規性的檢查一般都很難發現問題。”

胡亞洲說:“我說的是突擊檢查,其中有一次還是城中分局局長直接指揮的,行動開始前隻有局長和分管治安的副局長兩人知道,參加行動的人到會還把所有的手機全收起來了,可就這樣也沒能發現什麼問題。反過來,現在城中分局和文昌路派出所對昌盛酒店的印象相當好,認為他們在管理上完全符合特種行業管理的規範。”

"TI自們就別琢磨這事兒了,咖,白玫在那邊,還別說,她這麼一打扮,還真是美麗動人,今晚還是咱們白小姐的安全第一。”

胡亞洲笑了笑:“小全,就沒想著追她?我看你們倆挺般配的。”

全行說:“你就饒了我吧,這丫頭一身的刺,挨著就破皮爛肉。”

昌盛酒店的一樓分成兩個部分,一邊是開放式的餐廳,一邊是茶座兼酒吧。酒吧麵積很大,點綴著一些或真或假的植物,有點室內植物園的味道,臨街的一麵全是落地玻璃,這會兒天剛黑下來,客人還不多。白玫坐在一叢綠色仿真葡萄架下麵就著一根吸管吮著杯子裏的橘汁,她也看到了胡亞洲和全行,朝這邊遞了一個隻有相互能感覺得到的眼神。

“自們坐這兒吧。”胡亞洲擬了一處臨街的座位坐下,座位旁邊的兩棵塑料美人樵恰到好處地遮著室內的視線,又能將白玫的一舉一動看得很清楚,街道上的情形也盡收眼底。

全行要了兩杯咖啡,與胡亞洲麵對麵的喝著,“你認為黯然銷魂今晚會露麵嗎?”

胡亞洲說:“但願。——怪哇,他手裏有了個蔡蘋,事情還沒了,還有閑心再勾一個?”

“我對蔡蘋的情況不樂觀,人要是還在的話,他能騰出這空兒?哎,那邊那人好像認識你。”全行說,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向他們走過來,這人中等身材,體形均稱,但行走時腿稍微有點跋,“胡所長,稀客呀!”

“王世強!”胡亞洲端坐未動。“你是這裏的老板?”

王世強打橫坐下,“瞎混狽,混口飯吃。”

“瞎混就能混出這大一個老板來?那我也不當警察了,瞎混去。”

“我這能叫大老板?”王世強看桌麵上隻有兩杯咖啡,衝近處的一位侍應小姐招了招手,“上點開心果、瓜子、口香搪,這單算我的。”

“王世強,沒必要吧?”胡亞洲說。

“胡所長看不起人不是!這就把你腐敗了!”王世強從口袋裏掏出兩張金燦燦卡片分發給二人,“這是本店的優惠卡,歡迎二位經常光臨。這是第一次,免費,以後來打六折。”

“你還真拿我當貴賓!”胡亞洲語氣中很明顯帶有譏消的意味。

“胡所長,你以為我當你是什麼人?仇人?”王世強反問,“那你就想錯我了,不是別的,就說我這條腿,當年要不是你胡所長強行把我送到醫院,恐怕徹底殘廢了,你不見我的怪我就燒高香了,——那次你救了我,我還把你弄傷了。”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能看到你好好做生意,發財,我也高興。”胡亞洲說,“我說誰有本事讓邱瘋子和小猴子站大門,也就你王世強了。”

“胡所長,對不起,今後請別再喊他們以前的外號了。”王世強說,“我們酒店一律禁止員工間互相喊綽號,我有一個目標,不僅酒店的生意要好,還要爭創市級文明單位。”

胡亞洲睜大眼睛看著王世強。

“別這樣看著我,你胡所長認識以前的王世強是另外一個人,那人死了。”王世強看到侍應小姐端著托盤過來,起身將盤中的點心一樣樣的放在桌子上,“人是會變了,我王世強能變,他邱鋼也一定能變。”

“變好就行,變好就行。”胡亞洲多少有些尷尬。

“好了,看來二位有事要談,我就不多打擾了。”王世強起身說。

胡亞洲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沒說話。

“這人看來挺仗義的。”全行說。

胡亞洲卻若有所思地說:“這幾天光顧著等綁匪的電話,該查的情況都沒敢展開查,怕驚動綁匪,以不變應萬變,田支隊的這個思路也是對的。不過現在看來,光等也不是個事,守株待兔,太被動。這個酒店有問題。邱瘋子站大門當門童我覺得奇怪,但要說是給王世強站大門就不奇怪了。我就想不明白了,現在這世道怎麼不三不四的人動不動就發起來了?你看這王世強的腿是不是有點跋?他自己弄的。”

“自己將腿弄踱,精神有毛病吧?”

“逞強,充好漢。”胡亞洲說,“這條路上以前有個紅星鑄造廠你知道吧,挺大的一個廠,在全市都排得上號,現在倒閉了。王世強以前是紅星機械廠鑄造車間的工人,有名的搗蛋鬼,這人從小練武,一身好功夫,一掌能劈開五塊磚,個對個兒你我恐怕都不是他的對手,市武術學校都請他當過教練。八十年代中期他在這一帶是個跺一下腳周圍的房子都要顫一顫的人物,我當時在這兒當民警,所裏從上到下提起他就頭痛,為什麼呢?大法不犯,小事兒不斷,想打掉吧,還抓不住他什麼提得起來的事,但這文昌大道上打架鬥毆、扯皮拉筋的事好像又總少不了他。他那條腿是一九八八年跋的,在一家餐館,我們接到報案趕到那餐館的時候,他還在那裏,大馬金刀地坐在餐館大堂中央,左大腿上插了一把刀,血還在往外流,餐館老板不住地給他打躬作揖,一問情由才知道他是去幫別人討債。餐館老板是一九八三年“嚴打”進號子的人,也不是個怕事的主兒,跟他賭狠,他倒是沒跟人動手,拿起刀子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戳,說:動手你不是個兒,再加兩個都不中,哥們兒不跟你動手,我隻是跟自己過不去,今天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坐在這裏讓血慢慢流,一直到流幹為止。”

全行說:“這做派有點像舊社會的潑皮。”

“就是一地痞嘛,”胡亞洲說,“他剛才不是說我救了他那條腿嗎?就是那次。是我拉他上醫院的,他還不走,暈著,到醫院一檢查,傷了筋,再怎麼治也治不利索了。就是通過那件事,我們發現他搞了個地下討債公司,查出了他幾起敲詐勒索的事,為這送了他三年勞教,勞教期滿後我還見過他,近些年就沒怎麼看到他人了。沒想到幾年不見他還假模假式的當起了老板。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邱瘋子收到手下,邱剛為什麼叫瘋子?這人打起架來不要命,誰惹煩了他可是六親不認,一九九五年的時候就是因為參與流氓鬥毆坐了四年牢。能夠讓邱瘋子乖乖地給他當門童,可見他王世強又長本事了,邱瘋子在他們這個年齡段兒的混混裏麵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比起當年的王世強可是一點都不弱。”

“物以類分,人以群居嘛。”

“這話不假,這端盤子的小姐,有好幾個我都認識,”胡亞洲說,“以前都是做雞的,剛才給我們端東西的那個服務員,看到我很不自在對不對?”

“還真看不出來。這麼說這是個黑店?”

“這話隻能咱們之間說,”胡亞洲說,“他能把店開起來,各種手續絕對是齊全的,我們憑什麼說他是黑店?如果蔡蘋是在這酒店消失的,哼,我看這案子不是一般的難搞。”

“哎,白玫那邊好像有動靜了,在打電話。”全行打斷了他的話。

“嘿,那個黯然銷魂還真的上鉤了?”

“哎,你看那邊,”全行朝胡亞洲的身後努了一下嘴,又說,“別回頭,王世強在接手機,他是黯然銷魂?”王世強站在酒吧與餐廳之間的過道上,右手拿著手機送到耳邊,左手在嘴邊擺著一個遮擋的姿態。

白玫擺著一個很風月的姿態靠在吧台上在打電話,“老爺爺,你怎麼還不來呀,現在不光月上柳梢頭了,都快月落西廂下了,本姑娘都快等成老太婆了。”

“沒想到你還真的去了,怪性急的哇。”電話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我還以為你隻是在網上拿我窮開心,像你這樣姑娘少見。”

“你怎麼不守信用?”白玫指責了對方一句,又換一種讚揚的口氣說:“你聲音不錯,特別中年,普通話也標準,有磁性。”

“特別中年是什麼意思?失望?”

“我相信緣分,有緣人見麵自然不會失望,沒緣失望也無所謂,反正是玩嘛,你說呢?”

“小姐是不是做那種生意的?”

“哪種生意?”

“明知故問,如果是,你就開個價吧,價錢合適我立馬趕到。”

“侃價錢也要當麵嘛,按質論價,對破?”白玫笑吟吟地說了一句,跟著語氣一變,聲音也變粗了,“你跟你媽也這樣說話?”

“小姐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