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誌勇還是發現,和其他幾個姑娘不同,呂曉妮的話始終不多,她的那雙眼睛亮亮的,裏麵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秘。
對於這次進攻,葛誌勇是充滿信心的,他覺得這種公開求愛的方式其效果要好於單獨求愛,況且呂曉妮的情緒正在陰鬱之中,他的進攻等於給她帶去了陽光。但是令他失望的是,事情遠沒有他意料的那麼簡單,當他用電話約呂曉妮出來的時候卻遭到了她的拒絕。
為什麼?他衝著話筒問。
我現在不想考慮個人問題。呂曉妮說。
可是個人問題總是要考慮的。葛誌勇說。
那是以後的事情了。呂曉妮說。
撂下電話後呂曉妮的腦袋裏呈現出片刻的空白,至少過了十分鍾正常的思維才回歸大腦。葛誌勇暗自罵了一句,媽的,出了那麼大的醜事還那麼牛X!但罵歸罵,他還是沒有打消這個念頭。他想也許是呂曉妮在故作矜持吧,或者在考驗他的毅力,他可從來都不缺少毅力。即使呂曉妮真的沒有相中他,他堅持不懈的進攻最終也會打動她的,女人畢竟都是心軟的。
這以後,葛誌勇對呂曉妮進行了一場曠日持久的追逐戰。
這場戰爭整整打了三年,在這三年裏,葛誌勇用盡了真誠和伎倆,卻始終沒能讓呂曉妮真正動心。他最大的成果不過是和呂曉妮一起吃了幾次飯。對於葛誌勇和呂曉妮的事我們都知道,我們一方麵對葛誌勇深表同情,一方麵又對呂曉妮深感不解,我們怎麼也弄不明白,呂曉妮為什麼會對各方麵條件都不比她差的葛誌勇無動於衷呢?
持久戰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夏日裏結束的。那天分廠裏的團組織帶領青年職工去海邊野浴,葛誌勇也去了,那天天氣出奇地好,天上沒有一片雲彩,天和海渾然一體,藍得不能再藍。海濱浴場人很多,好天氣總能給人帶來好心情,葛誌勇換上泳褲的時候甚至還哼起了一首小曲。事情是在下海後發生的,葛誌勇水性好,可眾多的泳客使近岸的海水成了下餃子的鍋。葛誌勇無法施展,就奮力突破向遠處遊,剛遊出幾十米就和一個龐大的充氣泳墊撞上了,葛誌勇力氣很大,一下子就把泳墊給撞翻了,致使上麵的兩個人滾下水去。那兩個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大呼救命,葛誌勇就拖著女的往岸邊遊,到了淺水處那女的站起身來他才傻了眼,原來這女的就是呂曉妮,而那個男的則是本廠書記的兒子。葛誌勇這才恍然大悟,斷了追她的念頭。
我們都知道,葛誌勇整整在呂曉妮身上花費了三年的好時光,等到開始又搞對象時他已經是二十九歲的大齡青年了,可選擇的範圍已經相當有限。這之後葛誌勇一共談了三次短暫的戀愛,最終和閥門廠的女工張芹成了夫妻。我們都認為葛誌勇是個不順利的命,誰會想到今天他會跳躍式發展,成功地成為我們公司的老總呢?
的確是企業合資給葛誌勇提供了機遇。
三我們是在全公司的職工大會上第一次見到了當上老總的葛誌勇。
葛誌勇西裝革履,頭發鋥亮,眼睛也鋥亮,他坐在主席台上完全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式。會議由他自己主持,做重要講話的也是他自己。他開門見山地說,我和以前的曹剛總經理不一樣,我這個老總是合同製的,金老板和我簽了一份合同,另外我還要簽一份合同。金老板的那份合同是人家非要我簽的,另外一份合同卻是我自己要簽的,這是一份我和全體職工簽的合同。葛誌勇說到這將一張紙嘎嘎地甩了幾下,然後才又說,和你們簽的這份合同是我自己擬定的,上麵寫得清清楚楚,不把咱們企業搞好,不把職工的利益放在和企業同等的位置上,也就是說,除了老板得到好處外,職工們沒有得到好處,你們就可以和老板一樣罷免我。話音未落,禮堂裏就響起了爆炸般的掌聲。
葛誌勇手上這份合同是工會主席代表職工和他簽的。這一手完全是葛誌勇的創意,多簽了一份合同,看似多了一份麻煩,但卻恰到好處地贏得了人心。坐火箭上去的幹部往往會遭到大家的抵製,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不好開展工作了。葛誌勇略施小計,就把腳前明顯的坎坷給擺平了。至於這份合同的約束,其實完全是一種彈性的約束,職工們畢竟不是他的上級而是他的下級,更多的時候是受他約束的。我們都不得不佩服他的精明。
合同簽完後,葛誌勇沒有多講什麼就宣布散會了,這表明了他雷厲風行絕不拖泥帶水的作風。他是在全體職工充滿熱情的注目禮中退場的,他把裝有這份合同的公文包夾在左腋下,幾大步甩開公司其他幾個頭頭,其姿勢顯得又自信又帥氣。
幾分鍾後,葛誌勇已經坐到了自己新的辦公室裏。這裏曾經是曹剛的辦公室,現在曹剛調走,這裏就順理成章地歸葛誌勇了。公司為了精簡和便於領導,黨委書記一直由總經理兼任,葛誌勇也不例外,也被上級任命為黨委書記,黨企一肩挑,是真正的一把手。他將皮轉椅輕輕地轉了幾下,然後很自然地沉浸在連日來的興奮與激情之中,窗外投進來的陽光無疑增添了某種熱烈的成分,它們幾乎和剛才禮堂裏的掌聲一樣,沒法不使葛誌勇擁有一個特別好的心情。
我們有理由懷疑葛誌勇是在做秀,但葛誌勇自己顯然並不這樣認為,當然他也不敢說自己有多高尚,他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受一種管理理念的驅使,就像老子所說的,己愈為人己愈多,你給職工們甜頭,反過來職工們才會全力以赴地擁護你,心甘情願地聽你的指揮。
葛誌勇沒有更多的時間在興奮中沉浸,或者說他很快就使自己從最初的興奮狀態中拔了出來,開始考慮實際問題了。所謂的實際問題不外乎就是金老板的那份合同書的要求,即降下本公司一直居高不下的生產成本。葛誌勇對此早有準備,這個問題在他還是分廠副廠長時就被他想爛了,可以說是成竹在胸,現在不過是到了實施階段罷了。但是,實施他的措施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要穩定生產,機組運行不要出亂子。想到這,他就把辦公室主任安林叫到了辦公室。
安林小心翼翼地走進來,輕聲輕氣地問,葛總您有事吧?
安林雖然是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但對人情世故頗為精通,他精力旺盛,社交能力極強,是個做辦公室主任的好材料。但他是曹剛一手提拔起來的,應該算是曹剛的人,葛誌勇用人不避嫌,已經告訴他要繼續用他,他十分感動,自然也就成了葛誌勇的人。
小安,你說咱公司裏,生產上的技術誰最好呀?葛誌勇問。
當然是老肖了,他是全省係統內的技術大拿嘛!安林說到這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於是話鋒一轉說,不過老肖為人處事上有一定的問題,太霸道了,上上下下的人對他的反映都不是很好。
我做了七年他的副職,我怎麼會不了解他呢!葛誌勇說到這幾乎咬牙切齒了,他甚至還往桌上擂了一下拳頭。
技術再好,也得看人的德行。安林試探著說,是不是應該把他從分廠廠長的位置上調下來呀?
是要調的,你看給他安排個什麼位置合適呀?葛誌勇問。
這……安林遲疑了一下說,給他安排個閑職,老幹部活動中心還缺一個主任。
葛誌勇搖了搖頭,冷笑了一聲說,公司的發電機組就要輪流大修了,怎麼能缺他這個能人呢?
那就叫他到生產部做個專職的工程師,幹一些死活他還是勝任的。安林又說。
葛誌勇又搖了搖頭,安林就不知道再說什麼了。葛誌勇說,這樣吧,你叫他來一趟,我想見一見他。
我們都想象得出此時的老肖是一種什麼心情,他走在通向公司總部辦公大樓的路上,臉色十分難看。他一邊走一邊給自己鼓勁兒,我沒什麼可怕的,大不了不當分廠廠長了,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要幹也沒幾年幹頭了。他知道葛誌勇找他不過是想羞辱他一番,要是那樣的話,他一定寸步不讓,就是下崗回家也要走得有點骨氣。
這樣一想,慣有的傲氣就又回到了身上,老肖敲開總經理的房門時,努力把自己的腦袋抬得更高了一些。
你知道我叫你來的目的是什麼嗎?葛誌勇用很亮的眼睛盯住老肖問。
我不知道。老肖用很硬的口氣說,說罷大大咧咧地坐到一邊的長沙發上。
我想把你的位置調整一下,分廠廠長你就不要做了。葛誌勇不緊不慢地說。
我有心理準備,說吧,你想調我去做什麼?老肖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架式說。
我已經征得金老板的同意,決定讓你做公司主管生產的副總經理。葛誌勇說。
什麼?老肖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這的確是件十分意外的事情。不光是老肖,當聽到這個消息時,連我們大家都感到震驚。
老肖咧著大嘴,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電力公司在國內屬於特殊的企業,在其它企業認為最重要的產品開發和市場營銷在這裏卻幾乎並不存在,電力公司的產品就是電,研發的空間極小,銷路又是國家統銷,所以,它不可能成為目前最流行的啞鈴型企業。至少在相當長的時間內,電力公司屬於生產型的,即橄欖型的企業。在公司的幾位副總裏,分管生產的副總自然也就排在最靠前的位置。當了多年分廠廠長的老肖雖然技術高超,對生產管理有把刷子,但由於他的性格關係,一直受到上麵的壓製。起初他還以為做了老總的葛誌勇會公報私仇整治他,他做夢也沒想到葛誌勇會不計前嫌破格重用他。此時,他除了感激還能怎麼樣呢?葛誌勇成功地從老肖的眼眶裏看見了滾動的淚水。
叫我怎麼說才好呢?老肖用一雙大手不停地來回搓,努力沒有讓淚水流出來。
那就什麼都不用說。葛誌勇說。
隻要我是人,我就不能什麼都不說。老肖近乎嗚咽著說,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對你太刻薄了。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你是生產方麵的專家,由你掌管生產我才放心呀。葛誌勇說。
老肖再次坐下。葛誌勇發現老肖的坐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屁股坐著半個沙發,身體前傾,臉上帶著羞愧與虔誠的表情,居然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學生。葛誌勇不禁感慨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