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事關領導(二)(2 / 3)

走到家門口,聽得屋內有吵罵聲,郝樸的腿倏忽顫了一下。

屋內,郝樸女人正拽著石老大,石老大抻著粗脖子,衝何牛倌罵,不幫就不幫,你傷誰呢?我貸款是貸共產黨的錢,又不是貸你何牛倌的,在我麵前擺譜,我不尿你。何牛倌蜷在牆角,渾身亂顫,卻不還口。

郝樸怒吼,石老大!

石老大突然頓住。

郝樸道,撒野你也不看看地方。

石老大垂下頭,我是沒退路了,要不,我也不會求他。

郝樸罵,你別不講理,誰前世欠你的了?

石老大粗暴地罵,怪不得別人燒你,活該!噔噔地走了。

郝樸趕忙將何牛倌扶住,勸道,石家的人都缺心眼,別和他一般見識。

何牛倌抽搐了半天,顫聲道,他罵的好,我造了孽,我該燒。

郝樸說,石老大全是屁話。

何牛倌捂著老臉哭起來。

郝樸女人責備郝樸,你往哪瘋跑了?

郝樸底氣不足,沒說什麼。

次日,郝樸將石老大堵在磨坊,狠狠數落了他一頓。石老大挺著脖子說,當官的怕他,我怕他個啥?一句話把郝樸激火了,郝樸指著石老大的鼻尖說,媽個B,你這叫人說的話?沒有何牛倌,你哪貸那麼多款?想發財,發你爹個蛋!現在賠了,怨誰?怨你家墳上沒長那棵草,長了顆豬頭,還想發洋財?何牛倌給你開銀行了?北灘是你隨便拉的地方?日你個媽,你不是個東西,你是狗屎!狗尿苔!

石老大的眼睛充了血,順手摸起一根棒子,叫,你想打架?

郝樸冷笑,你那幾下嚇唬誰?幹啥你都是孬種,實話跟你說,老子打死你,頂多是誤傷,頂多撤了老子的職,你傷了老子你得坐牢,你老婆讓別人操去吧!

北灘人最怵頭的就是郝樸耍手段,郝樸幾句話就把石老大嚇怯了,抓棒子的手慢慢鬆開。

郝樸冷笑道,低下你的骷髏想想,想好了來找老子。

出來,郝樸悄悄揩了揩汗。要真動起手來,郝樸絕不是個兒。

下午,灰頭灰臉的石老大找郝樸認錯,郝樸乘機又損了他一頓。石老大低著頭,一言不發。郝樸出夠了氣,石老大可憐巴巴地請郝樸喝酒。郝樸說,你弄成這樣,我哪忍心喝你的酒,還是我請你吧,等你哪年發了財,請我幾頓我都喝。

石老大邊喝邊罵自己,半斤酒下肚,眼淚和鼻涕糊了半臉。他唏噓道,弄成這樣,我沒辦法啊,不貸款,我就沒了退路。郝樸勸了幾句,可他自己也覺得虛虛的。石老大說的沒錯,石老大不貸款就救不活廠子,可再貸款,也隻能陷得更深。怎麼勸他?

郝樸說,想想別的辦法吧。

石老大嗚嗚地哭。

7

郝樸女人早飯做得少了,被郝樸和何牛倌吃塌了鍋。郝樸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拉何牛倌就走。郝樸女人自知理虧,不敢吱聲。何牛倌說,不止今天,在你家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郝樸一愣,沒想何牛倌說出這樣的話。何牛倌笑笑,補充,在別人家我從來吃不飽飯,在二娃家也是。二娃即何副市長的乳名。郝樸說,這就怪你了。何牛倌說,對,是怪我,郝村長,你想不想讓我吃飽飯?郝樸嘿嘿笑著,不說話。何牛倌也學會了拴套子。郝樸不說,何牛倌索性挑明,我想搬到新房去住。

郝樸說,再讓房幹幾天。何牛倌固執地說,我今天就搬。郝樸不同意,何牛倌犯了牛倌脾氣,不讓我搬,我今天就不吃你家的飯。稀稀拉拉的幾根黃胡子陡地繃直了。郝樸女人拽拽郝樸的衣襟,郝樸惡狠狠地吼,滾遠點兒!何牛倌跳下地,大蝦一樣跳出郝樸的視線。

安頓了何牛倌,郝樸很是不快。在北灘,還沒有一個人敢和郝樸這樣對著幹。郝樸明白何牛倌不是那種仗著靠山耍賴的老漢,可郝樸卻明顯地感到來自何牛倌身上的壓力。郝樸暗罵自己幾句,然後發泄地嚎了幾嗓子壩上戲《大釘鋼》。

牆角一個人影閃了一下,郝樸眼尖,叫,大蛋,過來。大蛋沒聽見一樣,繼續跑。郝樸吼,大蛋,你給老子站住。大蛋哆嗦了一下,定在原地,抹出一臉訕訕的笑。郝樸厲聲問,你跑啥?我又不是狼。大蛋掏掏耳朵,很快作出一副嘻皮笑臉狀,郝村長,你這一嗓子怪嚇人的。郝樸罵,娘的,你還嫌難聽。聽說你和你媳婦又克扣你爹了?大蛋猴急了眼,沒有啊,哪個沒屁眼兒的造我的謠?郝樸說,沒有就沒有,你急什麼?

大蛋說,我急了麼?郝樸冷笑道,我眼裏可揉不進沙子,再耍鬼弄八道,我剝你的皮。大蛋說,我的皮厚,就怕你剝不動,說著跑開。

這一嚷,郝樸輕鬆了一些。回頭時,見袒胸露懷的三毛女人碎步過來。到近前時,衝郝樸笑了笑,急急地蹲下去,卻露出半個腦袋,竟然還和郝樸打招呼,郝村長等誰呢?郝樸猛意識到自己正站在三毛家廁所邊,急忙走開。劉縣長包點後,曾就北灘的廁所提出過意見。北灘一家一個廁所,牆頭太矮,又不文明又不衛生。縣報的白記者還把北灘的廁所概括了兩句話:蹲下去露出頭,站起來露出。一時流傳很廣。為此,郝樸在村裏新建了兩所公廁,隻是那些女人依然喜歡用自家的矮廁。

劉和英紅著臉跑過來,老遠就說,我找你半天了。

郝樸盯著她鼻尖上的汗珠,老有一種走神的感覺。

劉和英把郝樸拽到一邊,悄聲說,我找到了線索。

郝樸一怔,什麼線索?

劉和英說,何牛倌家失火的線索。

郝樸眼睛一亮。劉和英告訴郝樸,她一直替郝樸琢磨這事,沒琢磨出什麼,便又發動學生。劉和英強調說,大人心奸,孩子們肯說真話。今天,一個學生告訴她,失火那天下午,她看見大蛋和何牛倌吵架了。

郝樸的眼睛一點點瞪圓了,真有這回事?

劉和英說,我的學生從不和我說假話。

郝樸擰了擰眉,隨劉和英去了學校。劉和英把那個小女孩叫到辦公室。郝樸認出是李翠的孩子。女孩怯怯地望著郝樸。

郝樸摸摸女孩的頭,又重新問了一遍。末了又問,當時還有別人嗎?女孩說沒有了。郝樸問,你聽見大蛋說啥來?女孩說,我記不清了。郝樸問,你和你媽說過嗎?女孩說,說過。郝樸拍拍女孩的頭,讓她上課去了。

郝樸從酒場上把大蛋拽出來,大蛋紅著半顆腦袋,和郝樸開著不鹹不淡的玩笑。後見郝樸的臉繃得緊緊的,不言聲了。

郝樸冷聲問,知道我為啥找你?

大蛋吐著酒氣說,不知道。

郝樸問,真不知道?

大蛋摸不透郝樸的用意,聲音一下虛了,什麼事,你問嘛。

郝樸說,我不問,我讓你自己說。

大蛋擦了擦臉,我沒虐待他,就是那天我氣了他一回。

郝樸怔了怔,又暗暗一笑,依然繃著臉說,他是你老子,你想氣死他?

大蛋的氣也粗了,不是我氣他,他實在不像話,讓他一人住一間房,他嫌悶,非要和我們一塊兒住,我和媳婦幹那事……大蛋不說了。

郝樸罵,你又不是種驢,他睡了你再幹不行?

大蛋哭喪著臉說,十二點前他根本睡不著,我和媳婦隻能在後半夜……就這,他還醒,嫌我們折騰的聲音大了。

郝樸說,我不是來聽你炕頭經的,你還有啥事瞞著我?

大蛋一臉納悶,沒有了啊。

郝樸說,你要說實話。

大蛋很委屈,我說的就是實話。

郝樸冷笑,何牛倌失火那天下午,你是不是和何牛倌吵架了?

大蛋的臉突然間紙一樣蒼白了。

郝樸格登一下,他本想詐詐大蛋,沒料他立刻露出了怯相。

大蛋結結巴巴地說,吵……吵……是……吵來著,可……我……啥也沒說。大蛋的頭暈了,話語漏洞百出。

郝樸道,你給我說實話,到底為啥吵的?

大蛋結結巴巴說完,便惶惶不安地望著郝樸。

郝樸問,真這樣?

大蛋說,真的。

郝樸便罵,吃了幾天白麵你連東南西北也分不清了,你以為何牛倌是天神,你要啥他給你弄啥?

大蛋羞愧地說,我鬼迷心竅了。

郝樸頓了頓,終於問,那火是不是你放的?

大蛋叫起來,不是!我沒放火!郝叔,你可別冤枉我,我啥也沒幹。大蛋惶恐而又絕望。

郝樸說,沒有就沒有,我不會冤枉好人。

大蛋又發了半天誓,拎著汗漉漉的頭走了。

這一夜,郝樸又失眠了。大蛋雖然愛耍白皮,但本性膽小,按理說的是實話,可他當時的神態又令人犯疑,如果沒做什麼事,大蛋為啥那樣害怕?郝樸悟不透,也不知該不該把這新線索和老秦說。

女人自覺早上做了理虧事,摸過來,要補償補償郝樸。郝樸一推,煩不煩人。女人委屈地甩給郝樸一個後背。

這時,有人砰砰地敲大門。沒等郝樸穿好衣服,來人已跳進院敲窗戶了。郝樸問誰,聽出是李翠,忙問,出啥事了?李翠隻讓他開門。

郝樸以為村裏出了啥事,沒料李翠生硬地問,郝村長,你問娃啥話啦?

郝樸臉一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