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苦人兒
他進了許多人的家,竟沒有看見有一個家庭像個樣子。物質條件差固然是一個重要方麵,即使條件稍好一點的人家,生活也都是勉強湊和著。衣服搭在椅背上,雞在灶上拉屎,房裏坑坑窪窪,孩子沒一個穿了襪子,大多是大人的破棉襖套在瘦弱的身子上,腰裏係一根草繩;有放牛的姑娘的確褲子破了,見了他人家都不好意思……有電燈卻不用的家不僅二姑娘一個,都是因電費太貴,王誌武管電,一度電高達一塊八!即使王德高的家裏,也是一塌糊塗。王德高不在家,他的老婆大大咧咧。
後來他進了何誌遠的家。那是一幢古老的房子,坐落在正街上,修得頗講究,朝街的一麵依稀還可以看出開過鋪麵的痕跡。街麵是青石鋪成,大青石的兩邊嵌著從河下撿來的小石頭,可見這街上曾經很講究。那幢房子比別人的都大,光那道門坎就有膝蓋高。走進去了是天井,天井裏栽著葡萄,搭的架子,透過葡萄架朝裏望,明亮的陽光下裏麵一團黑,隱約隻見堂屋裏一口大紅棺材,更顯得這房子深不可測。他覺得這個家曆史久遠,一定還有些來曆,站在開井邊,望著廂房窗上的雕花,望著牆上青石上的花紋,竟有些走神。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一臉苦相走了出來,一問才知道是何誌遠的老爹,叫何有道。
接著出來個三十多歲的嫂子,提著兩把椅子。那是何誌遠的姐姐何誌茹。李大毛對房子感興趣,便跟老何聊起來。老何一副奸狡之徒的形象,對他大講老祖宗的情況,說他爹是開鋪子的。
“我還小的時候,鋪子就已經沒有我爺爺時候大了,但是那個時候也不不錯。您看,前頭那是鋪麵,後頭好大的廚房,來往的客人日夜不斷線。再後頭就是棧房,每天都住幾十人。看現在吧,跟他媽鬼屋差不多。”
李大毛想起曉曉說的話,便問他是不是與那次革命有關。
老頭兒臉一變,氣衝衝說:“什麼革命?人家上頭還沒承認呢!就隻何忠誠一個人在那裏搖旗呐喊,喊了幾十年也沒人理。”接著他恨了一聲,“其實我也覺得冤,無非發發牢騷。本原嘛,好好的一個大鎮,整得死那麼多人,街也燒了,解放前反動派殺,解放後又有人說那是土匪,早曉得這樣,何必要造什麼反呢?我那個叔叔何忠誠給我戴上一頂反革命帽子,戴了幾十年。我的爺爺也是那次起義的一個,還捐了不少的錢給蘇維埃,跟蘇維真稱兄道弟。後來失敗,還坐了好幾年牢。何忠誠巴不得一世界人都是壞人。革命總是為了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吧?要是越革越差,那革了幹什麼?解放了,他們幹部當起,總該為大家想想辦法吧?嘿,他們不,今天想個主意收自留地,明天又想出個主意砍樹改梯田。想起那時候老子就有氣。現在可以自己幹了,您看,我又老了。一個姑娘,嫁給一個不成器的,鬧得兩口子離婚,守在娘家吃死食。有一個兒子,也讀了些書,又是他媽的二百五。我他媽的這一輩子沒好日月過。”
何有道恨聲不絕,李大毛便安慰他,說,那個時候,是特殊情況,怨不得哪一個人,學大寨中,收自留地呀,全國都是那樣幹的,地方幹部不敢不幹。但何有道不承認:“那時候是沒得辦法。那現在呢?現在帶我們好好幹吧?你看姓王的那個雜種,那是何忠誠選的接班人。老子打個報告想在公路邊蓋間房開館子,他倒先批了王誌武,等王誌武開工了才來通知我叫我去那裏蓋房。你說,那裏屁股大個地方,能開兩家館子嗎?我說生在他媽的青峰嶺算是老祖宗沒做好事。”
難怪老頭子這麼多牢騷。李大毛點頭。“你看我們村裏有什麼辦法沒有?”
“有!”何有道平時沒人跟他說話,說起來也很激動。“文革中有個姓丁的人押到我們這裏改造,跟我搞義務勞動,都是壞人嘛。那個人就是省裏一個農業專家。我這棵葡萄你看見了吧?就是他在山上挖的野葡萄改造的。野葡萄酸得很,可是這一棵就甜。他還說,山上的楊桃也是上好的東西,可以做罐頭,還可以造酒。還有我們老龍洞的泉水,他說天下第一,做礦泉水在城裏很受歡迎。人家是省裏的專家,不可能來我們村蹲著。村裏的頭兒們應該想辦法吧?嘿,隻曉得找人打牌玩女人,哪個結婚哪個出嫁哪裏死了人,就跑去吃。我的那個叔叔倒是六親不認,連我這個親侄子都鬥,他培養的接班人呢?對自己的親戚實心實意,公路邊的場子就給他的侄子了。你說他們是人不是人。”
何誌茹出來了,埋怨地叫了一聲“爹”,說:“你少說一些,吃了一輩子虧吃不怕,我們都跟著你擔驚受嚇。”
李大毛笑了一下:“意見嘛,總是為了把大家的事情辦好。”
何有道也嘿嘿笑了:“這是我聽見第一個幹部說我正確。要是他們聽見,不說扣一頂反動帽子,也要訓你一頓。您在這裏住久了就曉得我說的話是對還是錯了。村裏有人值班吧?”
“天天有呢。”
“您來了,他們就值班了。平時人毛都見不著一根。要是哪個社員家裏出了事要找幹部,那算是倒了八輩子黴。您來的那天在他的侄子家裏打麻將,打了幾天幾夜,後來是鄉裏的秘書要人家騎摩托帶他來給王德高送信,叫他們小心點,說來的一個人是縣什麼委的,還說是個不認人的。為什麼這麼遠跑來呀?電話機都搖破了沒人接。不信的話您以後就會弄清。”
說著,何誌遠放學了,回來吃飯。李大毛要走,何誌遠不放,要他的姐姐做好飯菜。反正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李大毛隻好留下跟他們一起吃。才過年,多少有些葷菜,他還和何家父子喝了一杯。至於找王德高,何家父子說,找是找不著的,他的狐群狗黨多,天曉得躲在哪個角落。
曉曉對這些並不關心,他講述時沒有插嘴,不過是因為禮貌。等他說完了,她笑道:“這個何有道對你還算不錯。他跟我的婆婆是叔伯兄妹,他不但恨幹部,連親戚們都跟他搞不攏。”
“那是我跟他臭味相投。”他也笑起來。頓了一下,他說,“我問你一個問題好嗎?當作朋友。”
“問吧。”
“你還年輕,沒打算再成個家?”
她怔住了。
“算了,我喝了酒。不好回答就不回答吧。”
她笑著搖頭了:“沒有什麼不好回答,隻是跟其他人懶得說這個問題。”她歎了一口氣,“烈士的後代;年輕的寡婦;村裏的領導;黨員幹部。你看,有這麼多頭銜,容得我去隨便找一個嗎?家裏有婆婆,一時不看見就疑神疑鬼;支部有領導,時刻要我起帶頭作用;還有個老同誌,不停地教導……”她的眼圈紅了,扯出手絹揩了一下眼睛。
他點頭道:“是呀,做人難,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的日子過得不輕鬆。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比起你來,要隨便得多。我願以為天底下就隻我一個苦人,把你一看,原來還有伴。你打算怎麼辦呢?總不能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吧?”
“我還指望你幫我辭掉這個村長呢。”
“要我做什麼,盡管說,隻要幫得上忙。不過辭掉村長並不能解決問題。我看我們倆差不多,都過得不太輕鬆。你今天幫了我,我欠你一份情。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算了。”
“拿我當外人呀?”
這句話讓他很受用,他不能不說:“那天我跟你說話,你老是應付我。後來又來個小青年,你剛走,又來了你的婆婆。我好尷尬。其實沒什麼。”
她笑起來,笑得好開心:“難怪你見了我就要逃走。”接著她恨了一聲,“要聽嗎?”
“如果你願說,當然願意聽。”
她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終於說了。她將王德高的交代,對何誌遠的看法,都說了出來。“我對你好了,好像那是他安排的。對你不好,又不是我做人的態度。你說他拿我當什麼人。對人怎麼樣,我有自己的眼睛,要他管什麼閑事。心裏猶豫,沒想到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他笑起來:“好個王德高。這樣也好,你覺得我不討厭,在一起聊聊天,免得我成天無聊。我正擔心你對我那個態度,怎麼才能混過這一年。這是書記特許的,不正好嗎?我看我們倆惺惺惜惺惺,倒是沒必要生疏。”
“謝謝你。”她低下了頭,為他將她跟他連在一起。“做假的事太多了,都不說,忽然聽你直來直去,心裏真是舒服。現在天晚了,你可以去睡了。”
“我現在沒瞌睡了。”
忽然聽見外麵門一響,他要起身,她起來得更快,將他胳膊一抓,低聲提醒他說:“別動,我們在商量事情。”
他還沒有明白她的這番話是什麼意思,門推開,進來了上次來過的老年女人。曉曉坐下去又站起來介紹說:“這是我媽。”接著她對媽說,“您在方師傅那兒坐一會兒,我們在談事情,馬上就好。”
那女人笑了一下縮回了頭,李大毛胳膊上還有她的手的溫軟感覺,她的隨機應變也讓他驚歎不已。他笑道:“你可真是聰明透頂呀!”
她笑了一下。“要是剛才一走,她就要起疑心了。我讓她等一會兒,相反她倒心裏踏實。其實她也可憐,故意騙她,那不是小事一樁嗎?可惜她不懂這個道理。好了,我們可以走了。”他們站起來,她將一小袋茶葉給了他。“給你吧,我也不喝茶。”
他也不客氣:“正好。”
將要開門時她又小聲說:“我曉得你對這種形式主義也沒興趣,你要看書寫東西,我給你找個地方。”她抿著嘴向他笑著。
他的臉一陣發燒:“你怎麼知道我寫東西?”
“你的床上都有稿子呢。怕人家來人看見,我給你收起來了。你到學校寫怎麼樣?那裏沒人打擾,來人了也不知道你會在那裏。”
他卻搖頭:“不。過去寫新聞稿子吃過虧,從那以後管他什麼醜惡也視而不見,就想寫點兒小說。原準備下來可以好好幹幹,經過這麼多天,我發現根本寫不成。不知是因為我缺少這方麵的才氣還是心靜不下來。”他忽然想起了那個老太太和她的兒子,問那是個什麼人。
“可憐。那人叫楊忠厚,五十多歲了,一輩子沒有結婚,隻伴著一個老媽。老媽快九十歲了。他們家是地主,老太太是地主婆,楊忠厚是地主子女,八十年代才取了帽子。聽說解放時掃地出門,在那個窩裏搭棚子才住下來,一住就是一輩子。”
他忘不了風吹老太太白發的情景,也忘不了那漢子叫“媽”的聲音,一時間竟沒有開口。
“還有什麼嗎?”她笑著問他。
他擺擺頭,她望他一眼,順手拉開了門。
他們一起出去,見那個女人正跟方師傅談得火熱。頭一次李大毛沒有認真看那女人,現在正眼一瞧,發現她跟村裏其他女人不一樣。她身上收得頗整齊,頭發一絲不亂,雖說上了年紀,但風韻猶存。如果曉曉丈夫在世,這一家應該是很幸福的。這位媽媽也算是個精明人,隻因為死了兒子,人就變得如此不堪。她們出門時,那個女人還甜甜地請李同誌有時間到她們家去玩玩,去吃頓飯。
李大毛笑著答應,心裏卻難受,覺得自己跟人合謀欺騙了一個缺少援助的女人。再想想曉曉跟她媽撒的謊,肚子裏又有那麼一點兒甜甜的,那是兩個人共有的秘密,便有了無窮的韻味兒。
方師傅叫他吃飯,他吃不下。但還是硬撐著吃了一碗。不然夜裏餓起來還不好辦。方師傅給他一個人做飯,弄得他心裏不安。他讓方師傅吃點兒,方師傅不吃,說他還要回去的。他問方師傅,怎麼村幹部要選他來做飯呢?方師傅說,他年輕時候曾在區公所做過飯。他讓他回去,方師傅不走,硬要等他吃完了收好廚房才走。
房子空了,晚上春風習習,田野裏一片蛙鳴,讓他坐臥不安。在城裏上班時,人那麼多,街上電燈多,家裏書也多,不看書了可以看電視。可是這裏卻沒有這一切,值得一談的和值得一看的就隻有一個曉曉。看著插在瓶子裏的那一把花,他明白心神不寧的原因。曉曉幫他撒謊,兩人在一起時的做假,那向著他的一顰一笑,都讓他心頭一陣陣顫粟。他從床下摸出了本子,刹那間明白了她突然對自己好的原因。那裏記著他對她的看法。他覺察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小寡婦。
他走出去,望著迷霧中的大山,想著曉曉告訴他的和他自己看到的老百姓們的生活,心頭沉甸甸的。他還想起了二姑娘的手,他早晨跟二姑娘說話時,看見二姑娘的手是黑的,手心還有厚繭。那些姑娘,誰不是跟二姑娘一樣呢?在那被密林封鎖的深處,在那霧靄彌漫之下,掩蓋著多少難堪和無奈?可是,自己人微言輕,難以頂起一塊天來。他覺察即使什麼事也不管,這一年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不過現在多了一個朋友,他感到輕鬆了許多。
兩個冤家
王德高讓曉曉跟李大毛多“接觸”,表麵意思是為那個小寡婦和工作隊員著想,內心底卻是指望她將李大毛拴住。他對別人也許漠不關心,但對曉曉他的關心卻堪稱無微不至。曉曉對他敬而遠之,也使他惱火一陣子。現在形勢發展很快,公路一修,電燈一亮,餐館一開,姑娘一來源不斷,他便進入了一個新時代。青峰嶺是他的王國,可能壞他的事隻有工作隊員,隻要把這個小子穩住他就放心了。一對青年男女會不會幹出什麼事來,他是不管的。
穩住了李大毛,那兩個姑娘卻又走了。好在不要緊,這種東西山裏多的是,不愁來源,隻不過需要些時間調教。這幾天,王誌武不知從哪裏弄來幾盤黃色錄象帶,買了一個人家淘汰的機子,便在樓上一間小房裏放了給叔叔解悶。現代科學技術被用來搞歪門斜道,倒比搞正事普及得快。
這日上午,李大毛見曉曉還沒來,就出去轉一會兒,到了館子下麵,忽然聽見樓上有什麼聲音,仔細一聽,便發現了問題。這時王誌武露了一麵,他招招手,將那家夥叫了過去。他不說話,望著王誌武一會兒,然後問:“什麼聲音?”他問。
“沒什麼聲音。”
“仔細聽。”
樓上錄象機絲絲的響聲,伴著動物交配的呻吟聲和王書記與姑娘們的笑聲。五誌武知道李大毛明白了他在幹什麼,隻是嘻嘻地笑。李大毛不想整他,隻是要他別幹違法勾當,便說:“這是公開場合,進出的人這麼多,你的膽子也夠大的。你的叔叔幹這種事被人曉得,他就完了。我不想讓你們栽跟頭。”說完他就走了。
王誌武忽然對李大毛產生一股感激之情。他看出這個李同誌不會整他,雖說放那種東西他並不以為有多大了不得,但是人家說被抓住了就完了卻不是假的。他覺得應該跟叔叔通報一下,便爬上樓去。五德高正把手放在一個姑娘腰裏,看見有人上樓來了趕緊放開,見是王誌武,馬上問:“是不是誰來了?”
“沒有,是李同誌。”
王德高自言自語:“他怎麼轉這兒來了?他說什麼沒有?”
“他曉得樓上在放這玩意兒,要我請你注意一些,不要栽進去了。”
“他怎麼曉得?”
“樓下都聽得見呢。還是抽別的時間再看吧。他倒是個好夥計。”
王德高笑了一下:“他是個倒黴蛋,屙不起三尺高的尿了。無論他幹什麼,你們幫著他就行。可憐他是個造孽的。”
錄像沒有停下來,王誌武也加入進去,望著裏頭不堪入目的畫麵,他們也進入了情緒。都不說話的時候,有人在樓下高喊王誌武,喊聲聽得很清楚。五誌武伸個頭出窗外,見是方老頭。方老頭問他王書記在不在,說是接到範秘書的電話,上頭派人到我們村,已經從鄉裏出發了。王德高一蹦而起,罵罵咧咧命令關了機子,起身往下走時吩咐幾個人:“他媽的,經常說來又沒來,害得我們菜都準備了也不見人。今兒是什麼屁眼風兒發了,說來就來了。喂,你們準備做飯;你去通知村長;你去通知會計,要他們馬上來村裏。我去抓兩隻野雞。”
“要三隻,現在的雞正打野,隻剩一把骨頭了。”
五德高這時才想起還有正事要辦。昨天接到消息,說是今天可能有領導來檢查。他一想彙報問題就傷腦筋,原說請李同誌幫忙寫一下的,不想一玩就玩忘了。他出了門就向人打聽看見李同誌沒有。他要將那個人找回來,一是解決彙報問題,二是要跟那人套套近乎。五誌武說得不錯,那個人還是個好夥計。可是找了一大圈,也沒有看見李同誌在哪裏。他甚至懷疑王誌武是不是撒謊了。找不著就算了吧,他便往村委會去,等其他幹部們來了湊情況。先得把彙報材料列個提綱,免得上頭來人了一問三不知。
李大毛沒走多遠,五德高找他時他剛剛在一塊麥田坎下撒尿。那次看見姑娘外出時他想過找王德高談一談,找了幾次沒見人,也就失去了那份兒興趣。王德高就隻積極了那麼兩天,果然就再難奈寂寞,成天隻顧吃喝,哪裏有好吃的就往哪裏吃。即使那些姑娘們出走的問題跟他說了,那又怎麼樣呢?如果王德高反問一句:“你看怎麼辦?”那才是沒話回答。走了的人拉不回來,沒走的卻又沒有好日子過,既然沒有個好辦法,說了也白說。輪到王德高和會計值班他就走,參觀了蘇維埃主席跳的天坑,爬上了蘇維真寫標語的懸崖,走訪了一些老人,邊岩上的一對幾十年沒下過山的老夫妻他也去拜望了。聽人家訴訴苦,也算是他的貢獻。但在扶貧工作上卻無半點兒作為。他知道自己搞不好,也不相信縣委將自己這樣的角色弄下鄉是真心為老百姓著想,就心安理得地混時間。
油菜花落,麥子抽穗,原野裏彩蝶飛舞,遠處野雞大叫一聲過後,便拖著五彩的尾巴在草叢中張揚。這情這景讓一個沒成婚的男子難過,更讓一個人微言輕的年輕人傷情。天下美女多得很,可是功不成名不就,哪一個會跟自己?正往老屋場那裏走,一轉彎,忽然碰見了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