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複道。
“一早你便知道他是淮安侯?”他側目問道。
“他內裏穿著兵士衣服——我當時隻覺得奇怪,他是什麼人呢?既能出入軍營,又能服侍內廷?再則衣帽能換,氣度卻是不能,我雖沒有看見他的麵貌,但聽他言談不俗,不似普通侍從。昨晚他一開口,我便知道了。”
“你說‘生死兄弟’?你如何確定我的生死兄弟就是他?”他再問。
“忘記你說的了嗎?除了你的生死兄弟,你沒有別的朋友。你是誰啊?手握大梁半壁江山的魏思恭,皇封寧遠將軍,一品禁軍統領,當今的國舅爺,皇後的親弟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能讓你舍棄榮華富貴與高官厚祿甘冒滅門之險?真真是生死兄弟啊!”我抓住每個機會,極盡諷刺之能事。
“你隻對了一半。”他冷冷地說道,“我是皇封的寧遠將軍,一品禁軍統領,當今的國舅爺,皇後的親弟弟,…淮安侯也的確是我生死相交的兄弟,但這不是我策反的理由,我沒有糊塗到為他背叛家國,我所做的一切,隻為江山社稷,因為——大梁已經完了。
文宗三年,黃河缺堤,兩岸百姓流離失所,老弱病殘乞討為生,可京都照樣歌舞升平,皇上為了建造皇陵居然加賦一成,左都使楊繼昌跪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不允,七月烈日炎炎,繼昌以死相諫,三日後暴斃宮外。
文宗五年,百姓尚在災亂中苟延殘喘,皇上聽信小人之言,一意孤行征討高麗,不顧群臣力阻,大興無名之師,與敵軍交戰中折損三十萬精兵,一場不義之戰,多少孤兒寡母,結果無功而返。
文宗八年,他寵信內侍李牧之,自此日益荒廢朝政,李牧之於科考中收受賄賂,唆使親友賣官,大肆網羅門生,甚至在朝中結黨專營,大梁的吏治更加腐敗。
現今諸侯各自為政,誰把皇上放在眼裏?但是群龍無首,外族虎視眈眈,國家岌岌可危,若不把握時機,你我難道坐以待斃,甘做蠻夷膝下之臣?
那天我對你說——我相信‘人定勝天’,你還記得嗎?炎黃二帝,秦皇漢武,天下江山數易其主,誰人生就是天之驕子,九五之尊?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得民心者方得天下。你不是也說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
若論私交,我父親與先帝共同打下大梁江山,他們的情義難道遜於我和定陶嗎?可是他對我的教導,從來與你信奉的一樣——”民貴君輕“。
我要效忠之人,是百姓,非君王,所以縱使千夫所指,我也不會半點後悔。”
“好一派慷慨陳詞!”我哼道,“別的姑且不論,你如何認定李定陶就是英明之君,偏他能使百姓安居樂業,共享太平?”
他搖搖頭,“現在不便與你談論這個…”
“那麼好,咱們談談你們對我有何打算?”我定定看著他,“寧遠將軍屈居護婚使,難道沒有別的意圖?譬如…”我對著脖子做個手勢,接著說道:“新月郡主在虞城偶染惡疾,不幸暴病身亡,古爾泰與大梁的和親就完了。”
“那樣還不夠,”他沒有躲避我的眼神,“如果我們以大梁的名義送美女給北賢王素拓,古爾泰與大梁嫌隙更大,斷然不會為大梁出兵。”
“看來美女早就物色好了!”我冷笑,“不過素拓會欣然笑納嗎?朝廷難道不會追究嗎?”
他淡然說道:“素拓早就有意與李將軍結盟,我們可以對他明言此乃李將軍美意,他若相助我們,他日匈奴不分南北,他自然是匈奴之王!至於朝廷…已經不重要了。”
我點點頭,“皇上知悉之日,便是逼宮之時。”
魏思恭半響不語。
“我說的不對嗎?”我冷冷說道。
“嫣紅說你未及十四,這些事不該你來考慮。太過冰雪聰明,未必是件好事。”他抿嘴說道。
多麼滑稽可笑啊!殺人的儈子手反倒指責無辜的受害者咄咄逼人!
“我想死得明白,難道也有錯嗎,魏將軍?”我恨恨說道。
他忽然間欺身近前,一把拽住我的裙琚。
“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我會…”
他的聲音有一點暗啞,我沒來由的有些心驚。
“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