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漣等人被魏忠賢之流的閹黨關進詔獄,受盡淩辱、酷刑,慘死獄中,不能不是個莫大的悲劇。特別是楊漣,他曾經上疏彈劾魏忠賢24條大罪,認為“寸磔忠賢,不足盡其辜”(《楊大洪先生文集》卷上),確實是個憂圖憂民、嫉惡如仇的鐵骨錚錚之士。但是,包括楊漣在內的“六君子”,無一不是封建社會的愚忠。楊漣在獄中寫下的血書裏,固然有“大笑大笑還大笑,刀砍東風,於我何有哉!”(《碧血錄》第7頁)以抒憤懣。但是,他在臨死前寫的《絕筆》中,仍然堅信“漣死非皇上殺之,內外有殺之者。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以身之生死,歸之朝廷。”(《碧·向錄》第2-3頁)明孝宗(朱祐樘)弘治公八年(公元1504年)李夢陽在詔獄中寫下的“昔為霜下草,今為日中葵。稽乎沐罔極,欲報難為詞”(《空同詩集》卷六第4頁)的詩句,可以說寫出了明代所有關在詔獄中的那些忠而獲咎者的心聲。楊漣輩對魏忠賢恨之入骨,但魏忠賢難道不正是假天啟皇帝朱由校至高無上的皇權,才得以逞凶肆虐,作惡於詔獄之中,流毒於普天之下的嗎?就此而論,楊漣至死還在叨念天恩,同樣也不能不是個莫大的悲劇。
《詔獄慘言》是一麵曆史的鏡子。它從一個側麵,照出了封建社會法外之法的可憎可怖,從而揭示了像《大明律》那樣嚴密的法典,以及三法司那樣完備的司法機關,在皇帝特設的詔獄麵前,不過是一紙空文,形同擺設;它更是明代大肆膨脹、高度發展的皇權,在進一步強化封建專製主義過程中,充分暴露的腐朽、野蠻、殘酷的一個縮影。聽一聽三百年前楊漣等人在詔獄中淒厲呼喊、悲痛呻吟的慘言,對於我們了解封建專製主義的危害,是不無裨益的。
(《法學雜誌》1982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