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春？”禦座上的男子眯起一雙眼來，笑得如春風般和煦，側身對陪坐在下首的青年道：“叢沁，你說說這個阿雪，真是想得出來啊！”
被稱做叢沁的青年忙放了茶碗，笑道：“靖世子的風雅，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都說是得了聖上的風骨。”
“哦？”皇帝來了興致，單手支著下巴望著青年。
那青年知道投了帝王的喜好，迅速回憶了一遍他在家中聽父親提到的朝中秘事以及在街頭所聞的風言風語，拿捏了腔調，道：“叢沁常聽人講，宮裏頭兩位皇子並著幾位皇女，雖都是人中龍鳳、顧盼間皆是天家風采，但同靖世子比起來，那便真是雲泥之別。”他鬥著膽子揣測聖意，說出這等大不敬的話，聽上頭無聲無息，隻待皇帝有半分不悅的意思便跪下求饒，於是偷偷向上窺了一眼，卻見那人不但不怒，反而閉著眼睛，滿臉盡是笑意。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皇帝對那位侯爺的寵愛，忙接著道，“臣子們都說，世子不但生得鍾靈毓秀，盡得天神的垂青。就連聖上您——，對世子也是極愛惜的。自啟泰十八年世子入宮起，到今個已是整七年，這聖寵……竟是從未衰竭的。”
“他們還說什麼？”
“他們還說……”張叢沁突然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寒意，抬起頭再看一眼高處的帝王，隻見他麵色陰沉，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他不知自己那一句話說得不對、觸了逆鱗，隻覺得生死就在這一念之間，忙跪下來，呼道：“請聖上明鑒！這皆是坊間傳言！臣……臣隻是……臣隻是……”
“夠了！”林顧遲厲聲道，冷眼看了階下正兀自發抖的青年半晌，忽而想起另一個天青色的身影，半晌，終於冷卻了心底的怒意，放柔了語調道，“張卿起來罷。有些閑言碎語，莫要學他人瞎傳。”待那青年站起身來，卻見他秀美的臉上猶有淚痕，當真是我見猶憐，不耐地安撫道，“堂堂三品大員，動不動就哭鼻子怎麼成。朕看你伴駕多日也累了，準你五日假，回家休養一番再來伺候筆墨罷！”
張叢沁正待謝恩，又聽他道：“靖世子早就封了靖侯，以後說話多想想清楚！”
張叢沁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唯唯諾諾地應了，彎著腰退出大殿去。
林顧遲眉頭緊蹙地望著橫梁上的彩畫半晌，卻怎麼也想不起這畫上講的是什麼故事，心底逼迫著自己努力想起來。
“陛下？”突然，耳邊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林顧遲抬眼一看，是一直陪侍在側的福舍人。
“你湊這麼近做什麼？”
麵對聖上的怒意，侍奉了兩代帝王的福舍人不卑不亢，緩緩道：“臣喚了陛下三聲卻不見陛下回應，又見陛下似乎十分惱怒的樣子……陛下怪罪臣是小，氣壞了身子是大，臣……”
“好了好了！”林顧遲不耐煩地揮揮手，想到他不悅的源頭，道，“朕原本以為張傳瑞是個伶俐的，哪知道卻有個這麼不成器的兒子。回頭你就去傳旨，說是他的長越卿不必做了，賜他個閑職做做得了。”
“是。”福舍人應了，卻不急著走，從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這貶謫是件極平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