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六月(2 / 3)

還有些事情,小到一般人在遇到的時候根本就會嗤之以鼻,可我們仍然會煞有介事的擺到桌麵上理論,爭得嗓子眼裏都皮開肉綻似的痛,還不肯罷休。有時候還會吵到說放棄,吵到我說放棄他也說放棄,吵到他讓我重新找一個男人我讓他重新找一個女人,可是,最終都沒有,不管在哪一瞬間我們的想法有多堅定。很快,當我們回想到兩個人一路走過來的不易,回想到彼此的艱辛,又會開始心疼對方憐憫對方,開始冷靜下來老公老婆的叫,然聽他對我說一些美好的空頭承諾,又一起設想我們的未來……

我想,或許我們對對方的感情裏都有了一些新的東西,那裏麵隱藏著人性的弱點和難以言說的疼痛,可是即便如此,我們也真的是不會分開了,因為除了我們自己,真的也沒有人能夠把我們分開,除了我們自己,再也沒有人像這樣,傷我們到傷的心坎裏。

“雙國生活”,僅此一次,這輩子,我再也不想經曆。

6月11日

不知道“宅女”這個詞是誰發明的,我真想向他表達自己綿綿不絕的崇拜之情,這個詞,簡直可以和我劃等號了。

我真的是宅中的極品,一個多月沒上班,沒有絲毫的不適應,在家住著的那二十多天,因為廁所在門外幾百米的地方,所以每上一次廁所都是的煎熬,幾乎是百米衝刺的速度去解決,然後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窩著。媽媽隻要在家,都是把吃的和水送到房間,我每天所做的事情幾乎就是起床,坐在電腦前打字,看動畫喝水吃東西,上廁所,睡覺。我記得,隻有一天上午停電,我和小侄子一起去後麵山上看書,玩了幾個小時,還有離開的前一天,跟著媽媽在外麵跑了大半個下午,除此之外,都是宅過來的。

現在來這裏也是一樣,除了花去一上午時間去學校領工資,之後去了趟中醫院,還被那個馬臉中醫說我是因為體質弱,遺傳了長輩的毛囊角化症,一輩子都治不好,害我鬱悶到不行,和我媽打電話訴苦說都怪她(她手臂上也那樣),除此之外都沒出過家門,也不知道都窩了幾天了,每天煮幾個鹹蛋再煮一鍋八寶稀飯,一吃就是一天,天天如此,也不覺得膩歪。

劉先生盡瞎想,說擔心我在這兒和別人約會,天天催命似的要我回去,媽媽估計是被我煩著了,在家近個把月,天天不按時起床,還要伺候吃喝,給誰都受不了,幸好是我媽,要是別人,早給我轟出去了。這兩天,媽媽也都不給我打電話了呢,剛來的那天在網上給她訂購了兩件衣服,來短信說已經到鎮上,打電話讓爸爸去取,他問是什麼我卻不敢說,因為都沒給他買。剛剛媽媽打電話過來,我問能不能穿她說不知道,隻說我不該浪費錢,還說拆開之後爸爸不高興,說:“應該是爸爸媽媽一人一件才對啊!”說得我冷汗直流。買的時候還真沒想到這個,上次回家見媽媽的衣服全是破破爛爛的,來就想著給媽媽買兩件穿,結果,爸爸吃醋了。媽媽問什麼時候回去,我突然也很想回去了,一個人不會炒菜,這麼些天沒吃蔬菜,舌頭上都是潰瘍,疼得我接電話都不想說話。

跟劉先生說,這次回去就再也不來了,等他回來再過來。我就知道他聽我這麼說,心裏都樂開了花,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我在家他多放心,餓不著,累不著,跟他發起瘋來也有人照顧,他就省得操我這份心了。果然,他樂顛顛地說:“明天去把電腦買了趕緊回去,把機票退了,錢不退就不退,算了!”我也做好了準備,明天就去買電腦,不用他的錢也就顧不得他生不生氣,然後收拾好東西,把東西帶全,回去就在家住它一兩個月,多粘著爸爸媽媽,多陪陪他們,自己也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剛好這時候家很涼快,那麼多的青山綠樹,每天鳥的叫聲不絕於耳,不像這兒,空氣汙濁,天氣燥熱,窩在家電風扇攪個不停,汗水還是順著身上的汗毛往外鑽。

近來想想,我常常一個人傷春悲秋,覺得大家都不理解自己,哀哀怨怨的顧影自憐,其實真的是不能算聰明。我之所以有時間作那些惆悵之思,也完全是這些愛自己的人給了自己堅強的後盾,讓我不必為生活憂愁。他們都希望我能夠過得開心快樂,尤其是爸爸媽媽和劉先生,他們常常因為覺得我不開心而心中備受煎熬,還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覺得是自己做得不夠好。而我,卻不理解他們的這種愛,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和快樂,這可不就是傻嗎?!

原來,我這麼幸福!

6月12日

昨晚朋友友善提醒我,說近兩天最好少在室外活動,湖北有個化工廠爆炸。最後又強調說是非官方信息。當時我聽他那麼一說,就突然間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本來一天都是烤人的大太陽,熱得不得了,可是傍晚,天空突然變得昏黃昏黃的。

我很害怕就在我身邊,所以趕緊問他具體位置。他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訴我,隻說過幾天就好了,讓我盡量呆在室內。聽他那麼說我也就放心了,再也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而且我本來就對化工廠爆炸後所產生的影響的惡劣性毫不知情,沒燒到我這裏就不以為然。外加舌頭上的潰瘍一點也不見好,反而越發嚴重起來,肩膀上還長了個包,疼痛,讓我難以分心也難以入睡。

今天早晨去買菜,剛出樓道就覺得不是很對,吸入鼻子裏的空氣好像被添加了什麼,刺激得鼻子很不舒服,很嗆。我吸了吸鼻子,以為鼻炎又嚴重了,就沒放在心上繼續往菜市場的方向走。可很快我就發現,我遇到的人都帶著口罩,而且空氣中的塵埃仿佛多出了很多,視野都不清晰。這是緊靠鋼鐵的小區,空氣平時也不是很好,可是今天的能見也太低了,我突然之間想起了朋友的警告,就加快了腳步。

下午,準確來說是14:17分,中國聯通的10010給我發了一條短信,內容是這樣的:“6月11日,我省自西北向東南陸續出現霧霾天氣,經查是周邊省份秸稈焚燒所引發,省環保廳友情提示廣大群眾,不要驚慌,也不要聽信謠言。”說真的,我本來對這件事情隻是處於猜測的狀態,懷疑可能是有其它的原因引起,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收到這條短信我就想起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突然開始相信朋友的話。

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我不想做任何辯駁,說我思想境界不高也好,說這是人性的弱點也好,我就是會無意識的選擇去相信一個正直的朋友,當他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管理者站在兩個不同的立場上的時候。

幾十天之前,我的好幾位高中同學,都跟我說他們看見了我們所讀高中的那個縣裏,一家化工廠在傍晚時分爆炸了,他們繪聲繪色的跟我形容當時的場景,還告訴我有些正在讀高中的孩子們拍下了爆炸時的情形,並且用電子郵件發給我看。可是隔天,我們偉大的女縣長就宣布說:“不準說爆炸,誰說爆炸誰就承擔責任,隻能說燃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和父親相視而笑。

我知道這霧霾不管是因為某化工廠爆炸引發的,還是周邊省份焚燒秸稈引發的,都會很快散去,我也知道,無論事實是怎樣的都不會改變這彌漫在我們四周的陰霾,更何況,也真的不是我們不願意相信你,隻是,我們被欺騙蒙蔽的次數太多了,其實,我們僅僅隻是很想知道事實的真相!您知道我是在跟您說話嗎,我敬愛的黨?

6月13日

巨蟹座的我,總是避免不了要情緒化,今天的煩躁得莫名其妙,按劉先生說的:“你今天買了心儀已久的新電腦,我也沒惹你,而且還跟同事們一起出去吃了飯,應該心情不錯啊,怎麼又煩躁了呢寶貝?”

其實我真的不知道,本來還好好的,下午跟劉先生說她妹妹回來了,讓他打個電話回家問候一下,然後又打電話回我自己家說我明天回去。爸爸媽媽都很高興,新買的筆記本很好用我很喜歡,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可是,突然就煩躁了。晚上媽媽說家裏忙,爸爸沒空到縣城接我,讓我自己轉車回鎮上,爸爸在鎮上等我,我本來也沒想要爸爸到縣城去接,畢竟那裏離家也有一百多裏,可是聽媽媽那麼說,心裏仍然無故失落。

後來跟劉先生打電話,跟他說了這個事,他說:“這都怪你爸爸,把你慣壞了,都這麼大個人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自己怎麼就不能回去了呢?”我這邊已經委屈得不行了,他卻還在說:“我妹妹從廣州那麼遠的地方回來,還不是一個人,她還拿著個大箱子呢!”我一下子眼淚就出來了,埋怨說:“你們就是嫌我沒用,都嫌我沒用。”

隨後他提議讓我去他家住幾天,說剛好妹妹在家,有伴兒。這麼說不是也挺好,可不知道怎麼的,他又說她妹妹在家會幫著做飯,我回去卻還要個人來照顧我,叫我還是別回去了好。我一聽這話就火了,什麼叫還要個人照顧我,我是要人抱還是要人背了,還是讓誰給我洗過衣服了,我憤怒的跟他說以後不要叫我去他家了。

掛掉電話之後心裏的那個委屈啊,眼睛哭得腫得不行了,可還是停不下來。人又累又困,卻怎麼也睡不著。於是躺在床上上網,一邊流淚一邊看微博,在朋友親人的空間裏溜達,真是不看還好,一看心裏更糾結了。那些分離不到一兩個月的情侶們,甚至有的分開都不到幾個星期,淩晨三四點都還不睡,寫些傷心欲絕的說說,像是生離死別似的。有的都還隻是說說,還有的則是大篇幅的文章,洋洋灑灑千把字的都有。文章在這裏我就不例舉了,就單單說說空間裏的那些說說吧,寫得長的有:“稍稍安頓的心又開始躁動了,等待我的又是一段漫長寂寞的路程,頓時像個迷路的小孩,因為害怕被遺棄而大聲哭泣,可是卻一直找不到出路。就像每晚睡覺前都希望早晨一睜眼自己就躺在家裏的床上一樣,隻是自欺欺人罷了。離別這種刻骨銘心的痛就是我選擇遠方的代價嗎?”寫得短的,有“你永遠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時候的樣子,因為隻有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才最寂寞”,有“第一次發覺自己喝酒喝不醉”,還有“寂寞的夜和誰說話”等等等等。

我真想說你們這是要鬧哪樣啊!才分開幾天就這個樣子,你們知不知道我和老公已經快一年沒見過麵了!淚水吧嗒吧嗒的掉在枕頭上,我起身摸出電話又開始撥那個號碼。很久才撥通。

“老公……”

“寶貝,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呢?”

“老公,你在幹嗎?”“我在開車,你趕緊睡啊,老不睡覺怎麼行?”

“司機呢?怎麼不讓司機開?”

“一點點路,沒帶司機。你趕緊睡啊寶貝。”

“嗯,那我不煩你了,你開慢點,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你趕緊睡。”

這次我沒有掛電話,我聽見他在電話那邊用英語問別人還有多遠,然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回答,可我聽不清楚他說的是什麼。不一會兒,我又聽到電話裏傳來他的聲音:“怎麼沒掛電話?喂?喂?喂老婆?喂?”繼而“嘟”的一下,掛斷了。我把電話塞到枕頭下麵,又開始無可抑製的流淚,那一刻的自己,真的好想聽老公對我說那三個字,也好想摟著他的脖子說那三個字,可是,一切都那麼的無力,而他,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分離。

哭得累了起來上廁所,發現內褲上有血漬。原來,時間到了可是卻遲遲不肯出來的你,終於還是來了,可是,為什麼就是不肯讓我輕鬆呢?要來的日子不來,讓我小腹陰冷陰冷的痛了這麼幾天,而剛剛,情緒又突兀的出現那麼大的波動。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我很清楚,從此刻開始的24個小時內,會有更大的痛苦等著我。

再次躺在床上,額頭上開始因為疼痛冒出細密的冷汗,34度的熱浪,沒有空調,沒開電風扇,可我還是覺得小腹陰冷,有錐子在錐似的痛。我蜷縮成一團,想起了那位中醫鋼錐一般的眼神:“氣血虛弱,肝鬱氣滯,注意營養,調節好情緒。”這一年,仿佛生活裏身體裏,什麼我需要的東西都開始缺,就是不缺鬱結,吃不好睡不好情緒也不好,身體變差是自然的,原來,我真是有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年輕的時候,人們總是會因為一些來糟蹋自己的身體,但最終都隻是自食其果,別人再怎麼心疼,這種自己所承受的身體上的痛苦,都不能被緩解。其實,人隻要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會有很多煩惱,但是,痛苦和快樂卻取決於自己的內心。再重的擔子,笑著是挑,哭著也是挑。再不順的生活,微笑著撐過去了,就是勝利,為什麼還要去鬱結和煩惱呢?!

6月14日

因為身體上的不適,人被痛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爬不起來,我就這樣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什麼也沒吃。

本來說今天回家的,可是真的沒辦法,隻能改期到明天。好在這種痛苦,一般都出現在月經光臨的第一天,而且不會超過24小時,隻要挨過了這個時間段,一切又都會恢複正常。

媽媽從一大早,就開始一直給我打電話,催我起來弄吃的,可是一直沒辦法起來,她非常擔心,很焦躁。這邊的我,腦袋已經痛得昏昏沉沉,也根本感覺不到餓,很想讓自己睡熟可又總處在昏迷狀態,什麼都知道卻又醒不了,所以電話一次次的響起,總要讓我一次次百般掙紮,才能真正把手抬起來摸到電話,然後真正的接聽到。那種感覺痛不欲生,也讓我很煩躁。不知道是第幾次接媽媽的電話,我吼叫了起來:“我不想吃,你煩不煩啊!”她輕輕的在電話裏歎息,什麼都不敢說,默默的掛掉。

傍晚的時候,劉先生也打過一次電話給我,為了能清醒的跟他通電話,避免自己鬧情緒惹他生氣,就掙紮著坐了起來。可是等晚上真的清醒了,我隻記得他說了這麼一句“我都這麼久不在家了,怎麼還是會痛成這樣”。我忘了自己有沒有生氣,也忘了是怎麼回答他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掛掉電話糊裏糊塗躺下的。不過我想,如果清醒著,我就一定不會輕易放這句話過去,因為現在的我,想起這句話還難免會覺得好笑,而且憤懣難平。他到底是有多弱智啊,痛經就是痛經,如果說跟他在不在家有什麼關係的話,那也隻是他不在家的時候我情緒更低落更容易傷感,因此也更痛,他這話說的,讓人費解。

真正感覺清醒過來,是晚上八點多,也就是說我幾乎睡了一天一夜。我從床上爬起來,找到兩隻拖鞋套在自己的腳上,搖搖晃晃的走到客廳。頭有點暈,人餓得幾乎是前胸貼著後背。我記得前一天去菜市場,有買三根玉米回來,就開始在亂七八糟的桌子上找到它們,拿到水龍頭下衝了衝,全給煮了,然後又熱了一盒牛奶煮了兩個雞蛋。真的可以用風卷殘雲來形容,我急不可耐的將這些吃了個精光。看著垃圾桶的玉米芯,我還從來沒將玉米吃得這樣醜陋過,啃得亂七八糟的,很多玉米粒的外皮都還留在玉米芯上,很是難看。以前可不是這樣,以前的我不管在哪裏,隻要是吃玉米,總會一絲不苟的把一排排玉米粒,全部都完完整整的吃到嘴裏,啃得幹幹淨淨。吃完的玉米芯看起來都還是會漂漂亮亮的,不留一絲殘餘。像今天這樣,是頭一回,可見我真是餓得夠嗆。

吃完開始收拾回家的東西,媽媽打電話過來,說爸爸明天一大早就坐車到縣城,在縣城的車站接我。我頓時淚水溢滿眼眶,什麼也沒說。希望明天我可以早點出發,不讓爸爸等那麼久。

正收拾著,劉先生又打來電話,讓我早點休息,自從買了這台新電腦,他在打電話的時候總不忘挖苦我一番,意思我多不懂事多不會過日子之類的,我默默地聽著,不想作任何辯解。如果現在抖出我沒用他的錢買這個事實,估計又是一場混戰,所以我選擇沉默。心裏,卻默默的覺得辛酸。雖然是夫妻,我已經很心疼他了,很努力的盡量不用他的錢了,哪怕去借,在別的地方受委屈,他出國這一年掙的錢,就打了這一次給我,可是我也一分都沒動。雖然沒有電腦我根本沒法寫作,自己沒這麼多錢,隻能去借,我相信我很快就會還上。

很想恨他,可是恨不起來,說真的,一台電腦可以用至少五年,這台電腦的價格真的是他不能承受的嗎?我們心裏都很清楚!他打的這不到兩萬塊錢,本來是給我做生活費的,既然我沒用,為什麼我就不能用在自己需要的地方?房子的裝修是個無底洞,就算從那裏麵摳一點出來,也足夠了!我並不是那種不懂得日子艱難的人,並不是不知道作為一個老婆,要跟自己的先生一起承擔那些他要承擔的責任。是的,婚禮還沒舉辦,房子還沒裝,他呆在那種地方掙錢很辛苦,可是,我以為,我以為……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不是嗎?有些事情,有些路,選擇了就要承受。

我隻想告訴自己,以後要更努力更努力,努力到可以靠自己過上自給自足的平淡生活。我知道每次因為錢在他這裏受了委屈之後,我都會像這樣心酸很久,然後再像這樣告誡自己很多,而且也真的是一直有在努力的去做,沒有放棄。隻是,成功的路好漫長,雖然盡力讓自己沉著的付出和等待著,有時仍然會避免不了難過,難過為什麼要這麼久。

我不喜歡計較,也玩不了心機,雖然有時候還是會被激怒,可也不是那種可以很霸氣的去管束別人的女人。在愛情裏,我最常采取的方法,就是希望通過妥協來維係完整。可是,如果就連這樣也不能呢?

我不敢想。

6月15日

明明沒拿什麼東西,收收撿撿還是大包小包都塞滿了,背上背一個,一手提一個。

從小區裏走出來,再走到馬路對麵的站台,我已經累得氣踹噓噓。幻想著等劉先生回來,跟他一起逛超市,然後買一大堆重量級的東西,下了的士後全給他提著。以過去的經驗,我百分之兩百的肯定他會埋怨太重,這時候,我就轉過身站在他麵前,掐著他兩邊油膩膩的臉作心疼狀的說:“老公,很重哦?”不等他回答就給他一個深情的吻,再惡狠狠的吼吼從我們旁邊經過的路人甲:“看什麼看,他是我老公!”然後,轉過頭重重的拍拍老公的臉,溫柔的說:“老公,你辛苦了,我這就先回去給你開門哈!”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跑掉……

想著想著,我就笑了,也不再覺得累。

還好這次在路上,並沒有耽擱什麼時間,一到車站,就買到最近一趟去縣城的車票,等了十幾分鍾就發車了,在縣城與爸爸會合也不過才十二點鍾的樣子,再跟他一起打的到另一個車站,又順利的擠上即將出發回鎮上的班車。所以,下午兩點我和爸爸就已經順利到家。

早上起來到現在,我就再也沒吃過任何東西。其實,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不怎麼有食欲了,每次都要到非常餓,才會弄一些吃的塞進去,都是食不知味。到家跟媽媽說我還沒吃午飯,她匆匆忙忙的用高壓鍋壓飯,然後又一邊從冰箱裏拿出土豬肉解凍,一邊讓爸爸和弟弟剝小蔥頭,沒多久,就結結實實的給我抄了一盤蔥頭炒肉片,還遞給我滿滿的一碗白米飯。我竟然將飯和菜都吃得幹幹淨淨,爸媽看著很是開心,連我自己也是。

回到房間,潔白的牆壁上寫了好多“姑姑”,我叫媽媽來看,他說是小侄子寫的,還說我不在家的時候,他常常放學一回來就要先跑到我的房間來轉轉。我迫不及待的想見他,就催著爸爸去學校接。四點四十才放學,我們三點鍾就到,學校剛上課,爸爸將教室裏坐得端端正正,正在讀書的小侄子背影指給我看,隻見他旁邊的小孩左顧右盼,好幾個小朋友看到了我們還嘻嘻哈哈交頭接耳指手畫腳,可他仍然不為所動,頭都不歪一下。

聽說以前在學前班的時候,課堂上老師讓同學們做作業,就我小侄子不動手,問他怎麼了,他卻振振有詞的說:“我爺爺不在這兒我怎麼做啊?”把老師弄得一頭霧水。因為平時在家,他做作業我爸爸都會守在他身旁。看樣子,現在他已經不會再犯這種讓大人們啼笑皆非的“錯誤”了,瞧他那認認真真讀書的小樣兒,我不由得回憶起那美好的童年,真是光陰似箭。

我和爸爸等候在教學樓外的矮牆邊,光禿禿的大操場上,風一起,黃色的塵土漫天飛揚,讓人睜不開眼。

終於下課了。一個住在離我家一千米左右的小姑娘,看見我爸爸就從教室裏跑了過來,抱著他的腿開心地笑。我爸爸一蹲下,她就用兩隻小手摟著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再也不肯下來。不一會兒,小姑娘的媽媽托付來接她放學的叔叔來了,可小姑娘卻怎麼也不肯跟那位叔叔走,一定要坐我爸爸的車回去。

本來三個人還好,加上小姑娘就是四個了,一輛摩托車上坐這麼多人太危險,而且回家的路蜿蜒曲折,上下坡又多,不能帶她。可幾個大人都講不通這小姑娘的道理,她說什麼都要跟著我爸爸,最後還嗚嗚的哭了起來。實在沒法,隻好讓小侄子坐那個叔叔的車,雖然他剛看見我,很是興奮,不樂意和我分坐兩輛車,但還是聽話的去了。

我知道爸爸到哪兒都討小孩子的喜歡,然而這個小姑娘這麼粘著他,還是讓我覺得不可思議。坐在爸爸身後,摟著他粗粗的腰,將頭靠在他寬廣的後背上,心裏特別的踏實。我突然覺得,小孩喜歡我,肯定也是因為我從他的身上繼承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優點。

這次回家,我要多呆些時間,完成這第一部準備整合在一起的日記,還有另一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起頭的小說。寫日記的這個習慣,已經堅持了這麼多年,隻要有一天沒寫,仿佛就覺得缺失了什麼,所以不用擔心,可這一部想要完成的小說,懶惰的我已經拖它拖得太久太久了,再不把它寫完,我自己都會覺得對不起書裏麵的那些角色,一直讓他們這樣戛然而止的等候著,等候著一個需要我親自布下,卻自己也不清楚的結局。至於生活中一些別的事情,不是自己所擅長的,就暫且不再去強求什麼了。

6月16日

昨天的爭吵,還不停地回蕩在我腦海中。

關掉手機,屏蔽掉他的責怪,等我終於冷靜的從房間裏走出來,太陽早已經下山了。我將躺椅拖到放到院中,在上麵靜靜的躺著,一直到很晚很晚。媽媽叫不動我回屋吃晚飯,又怕我被蚊子叮咬,隻好點了一盤蚊香放在了我躺椅的下麵。直到幾步外翠綠的四季青和遠處的青山,都由黑乎乎的影子變得什麼也看不見,直到晚上大山裏的寒氣,將我的臂膀凍得麻木,我才進屋。

躺在那兒,我是放空,也是在咀嚼他以及自己說的那些話,還細細的想了我們在一起的這麼些年。我真的不是奢侈的女人,他應該知道,真的不是。我一年的花銷,根本不比身邊的人高,而這台筆記本,就算是用你的錢買的,也是在你給我的花銷裏摳出來的,我真的需要它,況且,你真的承受不了嗎?可是,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就因為這個,我就成了不體諒自己丈夫不懂得掙錢的艱難的女人了嗎?就因為這個,我變得不孝順了?就因為這個,我不是過日子的女人了?就因為這個,你以前的那些付出和我以前經曆的災難,就都要被你拿出來再數落我一遍?

為錢,真的,就單單是為了錢,我們爭吵的次數真的太多太多了。隻要動用了你的錢,每一次我都會被觸到痛處,每一次都要聽一些刺痛人心讓我覺得屈辱的話,我在想,如果我再一次承認自己錯了,那麼,我究竟錯在哪裏?那麼,如果我再一次妥協,想辦法將這個錢全數奉還,是不是就可以扯平,是不是就可以不再爭吵不用再聽你說我不孝不懂事不會過日子?還是,你其實原本就很介意,很介意我像這樣辭掉自己的工作變成一個等著你供養的女人,哪怕是你的妻子?可我辭職也不過才一個多月,以前的那些又如何解釋?是不是你原本就介意有人跟你分享你的勞動成果?是不是呢?如果我再打電話給你,向你承認我自己錯了,那麼,這次我到底錯在哪裏?錯在我跟你說話沒有三思?

愛情,一旦牽扯上柴米油鹽,牽扯進平凡的生活,就會生出許多的無奈,叫人難以接受。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早先在鄂州的時候,他曾讓我和他嫂子一起去考駕照,可是因為我戶口在外地,沒法跟他嫂子報一個駕校,所以我沒去成。昨天回來的時候,我看到鎮上也開了駕校,就問爸爸報名費是多少,爸爸說2800,我又問他嫂子鄂州多少,嫂子說找熟人便宜了幾百還交了3200。這樣一來,在家學反而要便宜不少,而且這裏學的人少,不用像嫂子那樣,學幾天休息十幾天,拖幾個月才能拿到駕照。所以劉先生打電話回來我沒過腦子就順便問了一下,說要不自己在家學開車,反正他回來還早。沒承想他卻一瞬間就勃然大怒起來,說:“你以為老子的錢是撿來的,我在這鬼地方拚死拚活,你以為錢好掙,想起一出是一出,一會兒一個筆記本六七千,現在又要學開車,報名費大幾千,你現在學開車搞麼逼,你有車開啊?你家裏是不是要給你買一輛啊?你就是要把身上的那一點錢搞光是不是?我問你你現在身上還有多少錢?你到底會不會過日子啊?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我以為他是遇到了什麼別的事心裏不舒服,就輕聲的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學,我不就是跟你說一下嘛,幹嘛生這麼大氣?”他不肯罷休,繼續大聲的吼我,喋喋不休的數落我。我確實不想聽,而且小侄子是問題精,一直在旁邊姑姑這個姑姑那個的問,忍不住去回應小侄子,結果他生氣的掛了電話。

如果他單單就說了這些,我也就算了。他本來肝火旺,脾氣暴躁,這些對於我而言不過是家常便飯,我也不會再說什麼。可是我想著他一個人在那樣的地方,身體不好一大早又跟我置氣,怕他一整天都會煩躁不安,弄出什麼事來。

爸爸跟我說過,他曾經去安徽的某個地方呆了三個月,在那裏看不見一條有水的河和一座小山包,整個人都沒了靠兒,丟了魂,簡直瘋了一樣。有一個休息日,他騎著自行車一直往前踩,希望找一座山、一條像樣兒的河流,最後還是失望而歸。他回去之後看了地圖才知道,自己騎了九十多公裏。

雖然老公的脾性有所不同,可是一個人在那麼遠而又貧瘠的地方,自然心裏也有許多的煩躁和苦悶,我應該體諒他、安慰他。所以,又撥打了他的電話。前兩次沒人接,第三次接了,他很生氣的說自己在上廁所,手機沒拿在身上。我盡量哄著他,聲音壓低,言語上也很注意,可最終還是沒能把他哄好。他越說越氣憤,越說越過分,開始將所有他走之後的這一年裏,並沒有親眼見到的那些事情,經過扭曲之後一件件的拿來數落和責備我。那些數落的話,密集得像現在電影裏戰場上的那些亂箭,讓我無處容身,更無法辯解。這其中許許多多的語言,雖然深深地刺痛著我的心,讓我難以忘記和釋然。

我聽不下去了。掛掉電話,我哭了,為他,也為自己。

在他心裏,我真的那麼差勁的話,他就真的不應該要我,人活一輩子那麼短暫,而生活又是那麼的艱辛不易。特別是他,沒有任何家底和幫得上的靠山,身體不好,辛苦的在這個社會上摸爬滾打希望占有一席之地,我實在是不願成為他的牽絆。原本,我還傻傻的以為自己是他的幸福,傻傻的以為有我愛著他跟著他,他會更幸福,可是,是我高估自己了。

人生短短幾十年,他既然不願意與我同甘共苦,我又何苦強求?雖然,在劉先生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我就對哥哥說:“隻要他沒說不要我,我就絕不會離開他!”;雖然,離婚說了那麼多次我們誰也沒離開。可是這次,我是不是真的沒有理由再留下了?

就先在家休息一段時間,然後出去找一份工作,保證在自己能夠在不靠任何人的情況下獨立的生活,同時也不放棄心中的夢想。

在留言裏,我承諾,要將他打給我的錢全數送還他的父母,或者打給他哥哥,對我而言,錢,其實真的沒那麼重要,用錢可以解決的災難也算不上是什麼巨大的災難,畢竟隻要人沒垮掉,錢都是可以通過一兩年甚至更多年就可以解決掉的。然而健康不同,愛不同,這些,一旦錯過就永遠都沒有了,而且,可能接下來的一生中都不會再有了,那,才更可怕吧!

也許對於他來說,並不是這樣,因為他在物質上可能有更清晰的目標和渴望,他為此,承擔著巨大的責任,幾乎為此備受煎熬。所以,他不希望任何事任何人,影響他完成這些目標的進度。可是,他這種維係進度的方式,我接受不了,對物質的追求和渴望是無止境的,等他完成了下一個目標,等待著他的,還會有更高的欲望,那麼,隻要我沒有離開,隻要我還沒有成功的成為一個可以拿著稿費過上滿足的生活的作家,我就永遠都是他實現渴望的阻礙,我們的爭吵在我沒有成功之前,也永遠不會停止。

我真的不想再爭吵了,原本就不是一個會與人爭吵的人,也不願意聽別人這樣一直曲解我責怪我吼我,我是真的真的,很累了。現在的自己,不想再接聽他的電話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也不想做任何辯解,就讓過錯都算在我的頭上,就讓我,安靜的過吧。

還是那句,珍重。

6月17日

胸口,仿佛被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混合著泥沙的急流,從那裏源源不斷地衝刷而過。我蜷縮成一團,固執的沉默著,任淚水肆虐。聽他在電話那端用伴隨著不停咳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呼喚我,再呼喚我,不停地呼喚我,然後,斷掉。

時間,停止了,我抱著靠枕,扯過一個被角吸幹自己的淚水。床邊的白牆壁上,有被時間刻上的細小裂紋,還有我和我所熟悉的人們,不小心塗抹上去的形狀各異的汙跡。

在我身邊,有很多相信命運的人,而我更寧願相信性格決定命運。家鄉的人大部分喜歡算命,比如掐個八字,算算流年。去年有自稱或人稱能通曉命運的人對我的母親說,劉先生要找一個比他大,能管得住他的潑辣女人,我,太懦善,不行。我一直不以為然,以為隻要我們相愛,他也不是那種不懂得珍惜沒有責任心的人,隻要我凡事順著他包容他,隻要有愛在,就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一直以來,我也不懂得在他麵前什麼該說什麼不能說,當時,在我告訴他這些的時候他還生了我的氣。

可是,好像真的如那位先生所說的:“你,不行。”

我真的想得太簡單了,包容,完完全全的包容談何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死穴,我再怎麼懦弱再怎麼不計較,也還是有不願讓人屢屢來進攻的軟肋。哭泣過、掙紮過、憤怒過、吐血過、也絕望過,還幾乎將自己的身體整垮,可是到現在,我仍然不能忍受他將我每用過一次的錢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的拿來數落(我寧願不要),以及他不信任我汙蔑我。

這麼年了,好好想想,真的,從一開始到現在,我們很少能在金錢上讓對方覺得舒心。我沒能力給過他什麼,四年以來,都是我依靠他比較多。跟著他東奔西跑,期間吃飯、看病、買手機、相機等等,真的都是他買的,可每一次,除了吃飯看病之外,基本上都要聽他數落和譴責。我真的不想再聽,不想自己那麼鬱結,更不想看到他那麼痛苦和憤怒,既然不願意,為什麼還要強求呢?你也不容易,沒有我,你會過更好!

現在,你的日子跟一年前相比已經完全好了起來,至少,在三線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借的債都還清了,手上還有一點盈餘,可以回來做個小生意。至少,不再需要別人孤孤單單的,在一個租的房子裏像我這樣不能與你見麵的等上你一年……你也說過,再找個女的沒那麼難,所以,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媽媽隔著房門叫我起床吃飯,胃裏像凝固著石蠟,被塞得滿滿。可還是答應媽媽,一邊擦幹淚水,一邊平靜的起身。穿好衣服,梳好頭,然後麵帶微笑的出門洗臉刷牙,端著半碗白稀飯跟家人圍坐在一起,看幾年前已經放過的電視劇。

我是真的不該手欠,觸碰了綠色的接聽鍵,不該聽你在那邊不停的呢喃,不該沒狠下心來封鎖你的消息,以至於現在心中如有鈍刀在攪。

老公,為什麼你的身體看起來如此健碩,卻要被疾患纏身,想吃的不能吃想喝的不能喝?為什麼你要背負那麼多沉重的使命去那種地方工作,承受那麼多的辛苦?!老公,你到底是為什麼要找我這樣羸弱又倔強的老婆?!跟本就不能為你撐起一片天,什麼也指望不上!如果你真的是一個壞人,如果你從來就充滿心機心狠手辣,如果你不求上進隨波逐流得過且過,如果你還呆在原來的國企,領著還算不錯的薪水過一天天過,如果你聽了別人的介紹沒有遇到我,如果如果如果……你是不是就可以不那麼辛苦不那麼操勞不那麼痛苦?如果沒有我,你的生活是不是就會完全不同?老公,是因為我吧?很多都是因為我吧?!所以現在我無論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都應該放手對吧?沒有我你原本可以過得更輕鬆不是嗎?

我多麼希望我可以給你幸福感,可是既然真的不能,那麼,希望我的離開會讓你在經曆了短暫的痛苦之後,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

好好照顧自己,自己的身體垮了,不管是誰,有多心疼,都不能緩解身體上所承受的痛苦。這,我深有體會。

6月18日

時間,總是會讓那些本來已經作出,但是暫時還無法實現決定,變得越來越難以實行。

聽到他電話裏的聲音重新變得沉著冷靜,我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下了。他在那裏,生病是沒有人照顧的,有時候連飯都沒得吃,而且醫療設備又差,這叫我怎麼能夠放心。不過既然已經知道好了,就不應該再貪戀他的聲音,盡管思念叫我淚潮暗湧,心中萬分糾葛,可仍然逼迫著自己,果斷的掛掉電話。

他已經開始習慣,他慢慢就會忘記。這麼長時間沒有聽到我的聲音,他一次也沒有像我那樣歇斯底裏不停地撥打電話。盡管如此,他也根本不會知道,每次來電顯示上出現“老公”兩個字,不管是忍住不接還是忍不住接了,這邊的我都是渾身顫抖淚流滿麵,看著屏幕上他的小頭像,總忍不住用手去觸碰。他的臉,那上麵每一寸肌膚都深深的烙在我心裏,一刻也不曾忘。

我總是一個人哭泣,哭泣到眼睛紅腫頭痛欲裂,不能自己。

傍晚他再次打來電話過來,並且在QQ上發來消息,我實在是忍不住就複製了一些日記中的段落給他,然而接踵而來的,又是那些傷人的話,沒完沒了,離婚兩個字,一次次出現。我本來還心存僥幸的以為他是故意激我,可愈來愈刺眼的字眼,漸漸讓我清醒,讓我明白其實事實並沒有我想的那般美好。或許,在他那裏,愛早就不在了。

於是原本覺得動搖的決心,再次又開始堅定起來,淚水不再不爭氣的冒出眼眶,既然他要的幸福不是我,就放他走吧。

站在門外的石岸邊,看著遠處的竹林,青青翠翠,圍著山腳長了狹長的一大片,它的身後,是密密麻麻的一山蒼鬆,鐵青鐵青的,像弱女子身後結實可靠的肩膀,讓人動容。兩隻黑白相間,長著紅嘴的大鳥,拖著長長的尾巴一一從我頭頂矮矮的飛過,一前一後的進入了我家屋後的樹林,翅膀,在降落的時候發出響亮的撲哧聲。身旁的桂花樹上,一隻色彩絢麗,長著細細長長的圓柱形的肚子的蜘蛛,伸著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長足,緩緩的向另一根樹枝爬去。腳邊,被修剪得整整齊齊的一排四季青,像衛兵一樣的守候在岸邊。就在四季青的那頭,一大叢仙人掌,繁盛得長出石岸,倒垂在石崖上,還開出了不少金燦燦的花朵。在四季青秘密的葉子下麵,一隻老母雞帶著一群小雞在覓食,不時發出嘰嘰咕咕窸窸窣窣的響聲。

石岸,是我家做這老屋的時候砌起來的。這裏本是一個山坡,又因為坡麵態度,為了安全起見媽媽就執意要將這石岸做三層,越往上越高,也越寬,而這最上麵這一層,就是我家庭院的外圍,有一百多米寬,最高的地方有十幾米高(也就是仙人掌所在的位置)。又因為從左到右地勢一邊低一邊高,所以石崖也做得一邊低一邊高。從上往下數,第一層和第二層的石崖之間,有一條狹長的小路,窄得僅能容一人通過,從我家場院的一角,斜插到第一層石崖的根基的另一頭。

我所站立的地方,已經靠近場院的入口了,離下麵的小路隻有一人多高。記得小時候每天放學,我常常走到這裏就停下來,偷偷摸摸的往前跑幾步,看看媽媽不在院子裏。碰到不在我就樂壞了,立馬把鞋子一脫,一隻隻甩到場院裏,然後撒著腳丫子回到兩個我那麼高的那一端石崖處,利索的從往上攀爬。我個兒長得越高,選擇攀爬的地點也就越高。在攀爬的時候,要是一不小心被媽媽發現了,就要被罵作“野丫頭”,然而越是這樣,我就越覺得刺激。

我看了看下麵的小路,走的人少了,兩邊的野草長得老高,都快將路麵覆蓋掉,不由得不讓人想起“帶月荷鋤歸,夕露沾我衣”的情形。站得久了,腿有些麻木,我挪了一下腳,不料一個石頭跟我開了個玩笑,我莫名其妙的就摔了下去。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形態,做了這個短暫的自由落體運動,反正最先接觸地麵的是我的右膝蓋和後腦,因為這兩個部位最能讓我感受到被撞擊後的疼痛,腰也不知是撞到了哪裏,生疼生疼的。我唯一能看到的,是我的右手臂,那裏被不平整的石崖刮到,正在嘶嘶的冒著血。腦袋仿佛被人按在了地上,悶悶的,怎麼也抬不起來。我想了想劉先生說的那些話,躺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來。

很久很久,媽媽聞訊趕來,她驚呼的叫著我爸,於是家裏所有人都來了,包括跛腳的弟弟和小侄子。我仍然哇哇大哭,用手背擦著眼淚往身上蹭,媽媽將我扶起來,我哭著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繼續哭泣(因為背上受傷,沒法躺著)。媽媽掀開我的衣服,說後背的皮膚被刮去了一塊,還有淤青,不知道有沒有傷著骨頭,說完就伸手來摸我的背。我痛哭著用左手去阻攔,她擔心的讓爸爸送我去醫院,我卻哭著搖頭不肯。我媽媽直接以為我是腦袋被摔暈了,所以決定先讓我躺一下,等一會兒再來看要不要去醫院。

房間裏剩下我一個人,我在枕頭上蹭了蹭淚水,撥通了劉先生的電話。他很快就回撥了過來,問剛剛的電話是不是我打的。我說我摔了,他說你摔啊,把電腦也摔了,反正你有的是錢。我火了,大聲說:“老娘摔了!”然後掛了。他又打過來,我接了,沒等他說話我就先說:“你不是要離婚嗎?好,我同意,你聽好了,這次我要是不離,我就是孫子!”他想插話我沒讓他插,接著說:“我剛剛摔了,現在頭暈,不想說話,你心疼手機心疼電腦是吧?我跟你說,他們都好好的,你跟他們過去!我自己去除打工,你也別管!”他說:“你神經病,三天不接我電話,是有多大的仇恨啊,你要走就先給我把婚離了,你愛上哪兒就上哪兒,你要是不離婚敢往外跑,回來了我拖死你……”我把電話掛了。他,也再沒打過來。

真的,我沒哭,很多次因為他我都想到了放棄生命,今天沒有,卻出了這樣的意外,可也正是這場意外,把我摔醒了。我很慶幸自己沒有被摔死,也很慶幸以前那些想放棄生命的時候沒有真正讓自己死掉,不然,真的是太不值了。這又可見了我的幼稚與無知。

我突然想起他妹妹說的“如果心都可以像手機一樣被格式化就好了。”是啊,如果真的可以那樣,那麼現在,我隻要點一個按鈕,就可以解脫了。

6月19日

昨晚,媽媽用三七燒了一大碗酒,逼著我喝下,今天起來,身上的疼痛還真的都消失了,隻有後背靠近腰的地方,還是幾乎不能碰觸。坐在椅子上的時候都要格外小心,不能碰到椅背。

身體上的疼痛常常並不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就如最傷人的,往往並不是真正的武器,而是語言。

我仿佛突然喪失了看風景、感受人間風情,以及寫下自己心情的能力。一整天,就這麼窩在床上發呆,看窗外的蒼鬆翠竹,要不就是躺在躺椅上發呆,弟弟看李亞鵬演的笑傲江湖。看著看著,會突然感受到世界的美好,看著看著,會突然湧起令狐衝在知道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時那種破罐子破摔的坦蕩和灑脫。

然而,我終究是我。沒那麼果斷,沒那麼善於忘記,沒那麼容易從過去走出來,更不擅長強顏歡笑。就這樣自己為自己為自己建一座牢房,然後把自己牢牢的鎖在裏麵,等到海枯石爛,等到情之所至……

我好想幸福,就像大哥大嫂一樣,和心愛的人一起長胖,一起穿寬鬆而廉價的情侶衫,一起買菜,一起逛超市,一起爬山逛公園。我好想劉先生幸福,有個心愛的女人守候在他身邊,為他端茶倒水,噓寒問暖,對他言聽計從,不爭辯不反抗,被他摟在懷裏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多想他能與我心心相惜,知道我簡單而單純的願望,多想那個女人是我,做他身後的港灣,不介意他性格的暴戾,嘴上的毒辣……

像你說的,是我想得太多了,想得心兒都枯竭了。人心隔肚皮,一年沒見,我真的不知道現在你,心裏都在想什麼,也沒必要再去揣測了。

那麼,祝你幸福,我也要幸福。

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