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日
我很想做個調查,問問大家,在自己周圍有多少情侶是國內遠距離戀愛,又有多少情侶是國內和國外遠距離戀愛。就我個人而言,真的有太多了。國內遠距離戀愛的就不說了,就拿分居兩國的來說,我是一個比較內向的人,外加劉先生的關係(鼇拜說女人如豬,圈養最好),這幾年接觸的人無論男女都屈指可數,同學之間也疏於聯係,偶爾能夠在QQ上說上幾句話的都不多,常聯係的更是屈指可數。可是,就我連這麼小的生活圈,在圈裏除我之外都有兩個女同學的另一半長期呆在國外,一個老公在越南,一個男友在多哥,而我的劉先生,在加納。
老公在越南的那一個,還比較近,她本來就在祖國的西南邊,所以兩個人來去探望都很方便,而且越南政治局勢什麼的都還算安定,相比之下要好得多。可是加納,雖然說是親美派國家,政局穩定,而且華人在那裏一向比較受尊重,可是最近中國的山西人在那裏非法挖金並開槍打死加納警察的事,使得最近中國人在那裏頗受排擠。而多哥更是朝野爭奪激烈,財政困難,與歐盟、世行的關係又惡劣,根本不安全。況且兩國都在非洲,來去一趟的機票就要幾萬元,簽證也不容易批下來,這就讓我們這些守候在國內翹首相盼,眼巴巴等候歸期的女人們,又多出了許許多多別的女人根本無需有的操心和辛酸。
我相信在大街上隨便拉著一個人一問,在他(她)第一次接觸愛情或看見愛情這個詞語時,他(她)的聯想一定是美好的,或者就算不美好,那也隻是曆代故事或名家著作中的男女主角的悲慘境遇,根本不會聯想到互相抱怨,相隔半個地球的兩個人在苦等著歸期,而且,要麵臨一個正在對月思人,另一個卻要頂著烈日的尷尬。我們,就是這樣。
驀地想起“天涯共此時”,真正覺得了在距離太過遙遠的時候,語言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剛剛才跟劉先生通電話,他睡完午覺正在去工地的路上,而我這邊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關燈躺下,準備睡覺。一抹明亮的月光穿過窗戶,將我放在被窩外的手臂,塗摸得潔白而細膩,在黑暗裏熠熠生輝。去尋找那光的來源,隻見窗戶上掛著一團冷光,像是長滿無數狹長翅膀的的怪獸。從床頭櫃上摸到眼鏡帶上,遙遠的天邊,窗戶的一角,掛著半輪皎潔的月亮,窗戶上規則的木條,被映照得清晰可見,吊在一旁的窗簾成了一抹黑影。我撫摸著自己潔白的手臂,又從被窩裏試探著伸出自己消瘦的腿,一絲清涼透徹心脾,然後我看見自己的肌膚,隻要一裸露在月光裏,馬上就會被塗抹上珠光般的顏色,在黑暗裏分外閃耀。
這個自己並不會發光而名字裏卻帶著一個“亮”的星球,果然是有著她獨特的魅力。也難怪那些文人墨客要忍不住讚頌她。最喜李商隱和李煜的那兩句,“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
就在這樣靜謐而美好的夜晚,就在這樣沉甸甸的思念裏,我睜著一雙大眼睛,毫無睡意。望著皎潔的月,想著此刻的劉先生,他正頂著烈日和高溫坐在趕往工地的車上,緊皺眉頭為工作操心。真的,我們的距離已經遠到連思念,都不能在同一時間進行,這愛情之樹,不知道我們還剩下什麼可以用來澆灌?
桌上花瓶裏的野花,已經好幾天沒有過問,卻仍然燦爛。捏捏花莖,仍然鮮活而堅硬,本打算去換一下水,拿起花瓶才發現,瓶中的水已經被它們吮吸殆盡。重又為她們灌滿清水,我禁不住對這並不張揚的生命,產生了新的喜愛還有敬意。或許有些遠距離的愛情,就如同這野花一樣平凡,在盛開的路上會突然遇上折挫和磨難,可是即便如此,即便他們的愛情之花會像這野花一樣,有一天會被突然攔腰折斷,我也希望他們能夠像這野花一樣,繼續努力的吮吸著養分,昂揚著盛開在彼此心田。
分離,無論多遠都隻是暫時的,距離多遙遠都並不是永遠不可改變,與現在社會上那些近在咫尺卻各懷鬼胎的情侶相比,我們這些遠距離戀愛的女人們,雖然日子難熬點,但更幸運,我相信。
小朋友們節日快樂!
6月2日
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有些女人說,寧願坐在寶馬裏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寧願在豪宅裏傷感也不願在狹窄的房間裏歡笑?”
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一套房子就將我逼到了這種地方,而有些人卻希望房價漲得越高越好?”
他問我:“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社會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窮的窮死富的富得流油,我真是恨這個社會啊!”
……
聽到他說這些,我很擔心,可又不知道怎麼去激勵或者安慰。老實說我也好想問這個社會:“你到底是怎麼了,我的身材和臉蛋並不比誰差,為什麼別人犧牲色相就可以大紅大紫,坐幾百萬的香車提幾十萬的包包?而我安分守己卻要受苦受窮?”但是問這些有用嗎?其實在聽到他第一個問題的時候我很憤怒,我問他:“老公,是我嗎?是我說了這樣的話嗎?是我做了這樣的選擇嗎?是嗎?是你的老婆嗎?還是你喜歡那個說這句話的女孩,卻苦於沒有別墅寶馬?”
可是,當他說出接下來的問題時,我知道他並不是在抱怨我,而是他可能在工作上遇到了什麼困擾,現在情緒比較低落,有點憤世嫉俗。我問他最近看了什麼,他說看了壹周立波秀,我沉默著等他說完,然後掛掉電話。我真的好想幫他,好想。怕他在忙就沒再給他打電話過去,可是給他留了一段話:
“老公,世界,已經是這樣了,我們作為十三億分之一,或許隻有先適應,才能找到出路。在你現在這個階段,想要有利於自己,最好看看安東尼羅賓的演講,不要去看周立波說的那些。他說的雖然是很現實的社會問題,可是這些問題並不是一兩個人可以立刻改變的,那是供有錢人消遣的節目,你看了,隻會讓自己更難過。我知道你不容易,一個人在那麼艱苦的條件下打拚,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但自古英雄豪傑中,憤世嫉俗一味抱怨能成大事者少,要切記。都說苦難讓人成長,如果在困難中我們真的成長了,那苦難也是值得的,但如果經曆了苦難卻沒有收獲到什麼,那不就是得不嚐失嗎?老公,你那麼聰明,自然不用我多說什麼。我隻想你記住,無論你經曆什麼,我都會在你身後,不離不棄。”
寫完我沉默了,不知道劉先生,什麼時候才能看到我在QQ上給他的這些留言(那邊的信號太差,很少有網)。可是不管怎樣,我都希望我能成為他精神上的依傍,在他情緒低落的時候,給他一個停靠的港灣,讓他重拾信心積極的麵對生活中的一切挑戰。自從辭職以來,我一直很感謝他給我這樣一個安全的港灣,讓我避世逍遙,幹自己喜歡的事情,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也能給他力量。
說真的,從認識他到現在,在生活中和工作中,他真的一直都好堅強也好努力,我相信不管懷著什麼樣夢想,上帝也好社會也好,都一定不忍心讓他失望。
老公,我相信你。
6月3日
陪小侄子看海澤王,他突然問我:“姑姑,你覺得什麼最不可靠?”
我想了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就反問他,他沉默了很久,說承諾啊。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大人們才不會像路飛那樣,答應的事情都做到呢。”我用狐疑而難過的樣子看著他,心緒,卻飄到了好遠好遠。
其實我根本就不想去回憶也不想去在乎那些承諾,哪怕有些其實根本就簡單得隻是舉手之勞,很明顯,最後也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四年,我從一個認真的孩子,充滿歡喜的望著那一串串包裹著一個個承諾的彩虹泡泡,成長到到對它熟視無睹,再到深惡痛絕根本不想再見。因此我也變成了一個幹癟癟並且無趣的人,對某一部分生活,沒了期待,沒有了向往。一聽到他說“等我什麼什麼時候,我一定要怎麼怎麼樣”就恨不得馬上大叫“Shut up!”,其實,我也確實想盡了辦法,不讓他將那些夢幻的文字繼續說下去。如今,他也真的很少會對我說這些了。
可不正是這樣嗎?承諾,不僅僅不可靠,甚至根本就是個笑話,興高采烈的聽完就忘記最好。我的無知,是在於我根本不想聽這樣的笑話,我們之間的話題,開始變得越來越少,接到電話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著,沉默著,思念變得空洞無依,飄渺無力。相信他,也有與我一樣困惑。堅定不移的信念,再也不是因為自己真的有多堅定,而是已經習慣,我的貢獻可能僅僅就在於,沒有想過去改。
“等待……也許並不容易;傷害……卻輕而易舉。”
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過這樣的感覺,明明很晚了,明明已經躺下,明明困得眼睛都睜不開,卻突然覺得很孤單,腦中全都閃動著生活中各種各樣的畫麵。想要一個擁抱,想要有人可以說說話,想要訴訴衷腸倒倒苦水,可是身邊卻空無一人。摸到枕頭下麵的手機,將電話薄翻來翻去,最後還是撥通了他的號碼。他語氣冰冷堅硬,說在開車,讓我睡。我問,可不可以等他到了再給我打電話,他很嚴厲的重複了兩遍,說:“為什麼一定要今天打?!明天打不行!”我沒說什麼,我還可以說什麼?
突然很想念,曾經那些身邊的朋友,她們,成了我懷舊的歲月裏最美好的風景。這些女孩,有的,是兒時的兩小無猜的玩伴,小時候時候放學了,連家都不分你我,想去哪一邊就去哪一邊,如今哪怕多年不見,一見麵仍會豪不遲疑的擁抱彼此;有的,會穿我的衣服,在我麵前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偶爾讚美我又偶爾奚落我,不分地點不分時間不分場合的叫我老婆,多少年以後,看見她QQ的那一欄,我,還是她的老婆;有的,會帶我到她們家給我做我喜歡吃的菜,晚上將自己的老公趕去沙發上,我和她則獨霸她們新房裏唯一的一張床;有的,會拖著我一起逛超市,從一樓到三樓,再又從三樓到一樓,最後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和衛生紙,來到超市外麵的沙縣小吃用兩個勺子共吃一碗混沌,用自己的勺子將混沌喂到我嘴裏;有的,會約我去熟知的那家小飯店,然後兩個人AA製,大塊耳朵的共吃一盤大盤雞,或者一份可以永遠加魚的片片魚火鍋;有的,會為了我打電話給她千裏之外的妹妹,讓她給我買一套和她一模一樣的睡衣,幾天後我們再坐公交車去老遠的地方取,隻因為,我喜歡;有的,會陪同我去報垃圾的旅行社,坐幾天幾夜的大巴車,曆經磨難去逛雨夜的南京夫子廟和雨後的西湖、烏鎮,卻沒有怨言;有的……
可是,走過時間的洪流,我卻與她們漸行漸遠,兩小無猜的,已經嫁到千裏之外,結婚那天本是周末,按理完全可以趕回來,卻因為沒人通知錯過;叫我老婆的,兒子已經一歲多,可是我卻沒有時間,沒去參加他們的婚禮,沒有去看看她的寶貝;和我睡一張床給我做我最喜歡吃的菜的,她的婚禮我卻沒能湊上自己的份子錢;陪著我上上下下逛超市跟我合吃一碗混沌的,我們已經兩年沒見;和我一起度過快樂時光去小餐館打牙祭的,我已經一年多沒有給她打電話;讓自己妹妹給我買漂亮睡衣的,雖然常常打電話,可我已經忘了她的生日;陪我一起去旅行的,我們的電話變得那麼官方……
這些年,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做些什麼,現在的我,哪怕是沒有上班,也仍然要聽話的被他圈著,哪兒也不可以去,不管我有多想去見見我的那些老朋友,雖然我知道就算不見,我們之間的情感也不會改變什麼。我的心裏,全都背負著他對我的使命,背負著他對我所有的希望,丟失了自己的生活和應有的朋友,還有快樂。可是,我又從他這裏獲得了什麼?!不信任?質疑?苛責?忽視?愛?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退出,甚至都沒有想這樣去做到底值不值得。
我知道,這些懂我的朋友,都能理解我,原諒我,可我自己卻不能原諒自己。在這樣孤獨的夜晚才將她們想起,惦記,我還能期待她們,為自己做些什麼呢?我恨我自己,我哭了,哭得那樣傷心,那樣忘乎所以,翻著號碼給尚有號碼的幾個朋友發去信息,說:“想念你……”。
劉先生打電話過來,說對不起。我這時才明白,他以前說的都沒錯。原來“對不起”,對受害者來講真的是毫無用處,它僅僅隻是讓傷害別人的人獲得心靈的寬慰,卻絲毫不能減少受害者心中的傷痛;原來“對不起”,才是最傷人的,這說明說這句話的那個人,承認他自己傷害了你。聽見他坦然的語氣,我沒有要原諒他,真的沒有,我是個記仇的人,這些,我不會忘記。
已經很晚很晚,朋友們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白天已經很累了,所以現在都已經入睡。隻有兩小無猜的她(已經懷孕了,沒上班,所以還沒睡)回複我說:“不要想太多,總覺得你心事太多,讓人心疼。不是在哭吧,記得要好好愛護自己,對自己好點。”我的淚,卻流得更歡了。
今天,大家都有回我信息,都在擔心我是不是碰到什麼傷心的事,隻有跟我有著一樣睡衣的大傻瓜說,她也想我,叫我有時間就過去。
有這些朋友,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可是我自己卻在暴遣天物,沒有好好珍惜。好想跟她們說聲“對不起”,也好想跟她們說“謝謝你”,但更想說的是“我愛你”。
承諾,的確是最不可靠的,因為最可靠的,根本用不著承諾。
6月4日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在這個世界上仿佛要實現任何願望,理論上隻要他肯努力肯付出,就一定會實現。無論那個願望是金錢,是權力,還是名譽。可是,也有一樣東西,是他一旦失去就永遠都不可能找回的,那就是一個女人深愛著他的那顆心。我說的那個女人,是自己。
我知道這這樣說會遭到很多人的攻擊,可是,有誰,可以來推翻它,證明是我說錯了?而且,一定不止我一個女人這樣想過。
四年,三年跟著劉先生南征北戰,一年在家等著他回來,很難計算,這四年裏我可能失去了多少。像我這樣一個讀了十幾年書還是喜歡讀書,並且喜歡思索的女人,偶爾還會野心勃勃,如果這四年我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管是用來學習知識還是擴展人脈還是積累經驗,那積澱出的,一定不是現在這樣的一個女人:電話大多數給自己帶來不愉快,要將自己妙曼的身材塞進弟弟肥大的舊衣服裏,穿著粉紅色人字拖在鄉間撒腿亂跑,給高高的圍牆上開得金燦燦的仙人掌的花朵拍照,循著聲音追趕各種體型和顏色的漂亮野鳥,然後摘一大捧野花,拿回來插在白瓷花瓶裏,看著它們開放就會覺得很快樂,偶爾還要失眠,邊喝紅酒邊咳嗽邊流淚邊懷舊,像一個90歲將要入土為安的老奶奶。
該死,我覺得自己選錯了,真的,我原本可以過上另一種生活,在那種生活裏不用操心什麼感情,我可以更自我,更瀟灑,沒有這麼多痛苦、傷心和絕望,更無需等待和忍耐,也不用在乎某些觀念原本不可能相同的人對自己的各種看法,總之,我的世界本可以不用這麼陰暗和悲慘,我本可以仍就是一支純潔而美麗的百合,不染纖塵。
可是,我選擇了,走上了一條布滿荊棘的坎坷的道路,逃脫不出作為一個在中華儒家文化孕育下的女子的悲戚命運,將自己的生命依附在另一個生命之上,然後受他擺布,還美其名曰愛情。哪知,這種愛情根本不公平,不存在等額的收獲。付出,不一定會被認可;付出,不一定會被珍惜;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這種畸形的理所當然,卻被我們自己覺得是應該的。最終,哪怕明白了,也仍然難逃圈套的束縛。
我知道劉先生在看到我說這些的時候,會說是我變了。真的,你知道嗎,我真的變了,我受夠了這種日子,受夠了這些等待這些眼淚這些委屈,還有那些無休止的追求和渴望,如果我能左右我的心,我早就去了尼姑庵,而不是在這裏壓抑自己,再怎麼想你再怎麼委屈再怎麼恨你,也不要跟你爭執。是的,我恨你,有段時間我恨你恨到骨子裏,在電話裏再也不肯叫你老公,不肯親你,可是現在,我不恨了,我再也不恨你了,雖然我仍然不叫你不親你,可是我真的不恨了。因為我在這裏等著你回來,並不是因為你有多好,你對我有多好,而是因為我還愛你,雖然你在同事麵前的麵子,比我重要,房子比我重要,工作更比我重要。
不,不要辯解,不要說我理解錯了,更不要說房子是我們的你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問問你自己的內心就好,你關心我,真的有關心工作和房子多嗎?你自己心裏會有個答案,你自己知道就好。
四年的時間,都已經過去了,我馬上就要滿24歲,我再也不可能回到20歲重新去選擇一次。人生,也沒有什麼好後悔的,就算再走一次我可能還是會這麼去做,因為沒有人能告訴過我,愛情是什麼,可以怎麼去避免它發生。
但是,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愛你,你一定會感覺得到,那時候,你做任何事,都不會再讓我傷心和生氣,那時候,我再也不會因為有你陪在身邊而感到安心、欣喜,那時候,多大的房子和多昂貴的車,都再也換不來我現在的青春和對你無休止的依戀,甚至像你說的變態的愛。那時,不管你是否是贏得了所有,你都輸掉了我。
我知道自己這是在做無用的威脅,越恐懼越脆弱越不自信,就會放越狠的鬼話,因為真真害怕的其實是我自己,害怕自己不被珍惜!不管怎樣,現在,還沒辦法不再愛你。
6月5日
弟弟已經回家,興致勃勃的拄著拐杖到處亂跳,茂密的頭發因為長時間沒剪,亂糟糟的向上聳立著。
爸爸說出院的之後,將他載在車的後座上,回家的路上他醜態畢露,歡呼雀躍的讚歎風和陽光的美妙。然而回到家,我看他仍然是很少出大門,基本上是被釘在電腦前和電視機前了,當然,還有床上。他一回家,我們就看著他將一張椅子和一個板凳搬放在兩個門之間,然後耀武揚威的將腳往墊有長枕的凳子上一放,然後坐在椅子上。而我們所有的人,在路過這裏遇到他的時候,都要被媽媽叮囑小心一點,然後被迫繞道而行,媽媽還為他端茶倒水,我還要為他拿筷子盛飯,關鍵是,他並沒有絲毫感恩的表情,並且理所當然的叫我給他按摩腳部。我當然沒按,我的情緒,也很快就從最開始的擔心和同情,變成了不以為然和嫌惡,一邊幫他做事,一邊惡狠狠地瞪他。
吃飯的時候,坐在裏麵的他吃得比較快,我們都還沒吃完,他杵著拐杖就往外跳,猛地一下就摔倒了。我看見媽媽的臉色都嚇變了,父親趕緊去扶他起來,而母親則迅速的放下碗筷,抽身去架著他,試圖將他一米七的軀幹攔腰抱起。終於他還是站起來了,母親心疼的嗔怪著問他這是要去哪兒,他說要去睡覺。媽媽將一整個後背放在他胸前,然後拉著他的兩隻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說背他去房間。從這裏到他房間,要穿過廚房和大客廳,一百幾十斤,媽媽是斷然背不了的,如果兩個人一起摔了,那可就更麻煩了。見他準備往媽媽背上趴,我就友善的提醒了一句:“背的動?等下兩個都摔倒了怎麼辦?”弟弟很識趣的把手縮了回去,架到兩根拐上,爸爸趕緊上前扶著。大家都很緊張很擔心,生怕他摔到受傷的那隻腳,所以都在問。我原以為他會緩解一下大家的緊張說沒有,可是他很利索的說:“有。”
我在心裏白了他一眼,心想應該沒那麼嚴重,但什麼都沒說,也沒跟過去。後來趕到他房間又問了一遍,他的答案斬釘截鐵,還是那句。我沒辦法,以為可能真的傷到了,就對他說如果半小時後還是很痛,就再跟我說,再去醫院看,然後離開了。可是,半個小時後他睡著了,很顯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我狠狠的瞪了一眼睡著的他。
而且,他一直占用著家裏的那台電腦,從他回來我就再也不可能順順利利的看一場電影,流量被它占用了大半,常常任何網頁都點不開,我總懷疑他在打3D遊戲或者下載什麼東西。他還常常坐在房間叫媽媽給他倒水過去,我心裏特別不舒服,沒錯,我嫌惡他了!
是的,我嫌惡自己的弟弟,我嫌惡自己的一個摔斷了腿的弟弟,因為我希望自己是他,我希望自己也可以像這樣被重視一次,被身邊的人心甘情願的細心的照顧一次,每天都有人陪著自己,每天都將這些愛自己的人呼來喊去,每次餐桌上都有一道專門為自己炒的菜,每位親人的眼神裏都充滿疼愛和擔心,什麼也不做也不會有人責怪……
我是真的,真的好想享受這樣的待遇。覺得自己沒人心疼,沒人稀罕,不被關注,自己很在乎的人都不在乎自己,這種感覺,真的好難過。
雖然媽媽說,自己的女兒,在家住多久都不會嫌,可是心裏,總是蕩漾著異樣的情緒。那些周圍的鄰居,盯著我看的狐疑眼神,還有沒完沒了的詢問。“什麼時候回來的呀?”“要住幾天啊?”“學校現在就放假了嗎?”“哦,辭職了啊,那準備去哪兒上班呢?”是的是的是的!我辭職了,我上了大學可是現在沒有在上班,我要在家裏住他幾個月,我一個大活人我就是要閑著,你們這些人到底是要鬧哪樣啊?!可不可以就清閑的在家呆些日子啊像弟弟一樣,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還有人來看望?!
弟弟,我羨慕你。
6月6日
又對我大吼大叫,又掛我的電話,又說我是瘋子!
坐在這裏,我根本哭不出來,仔細想想,他曾都對我有過哪些評價:
“你對我的愛是變態的”;“你是個不成熟的女人”;“你根本不是個過日子的女人”“你這個瘋子”;“你的思想怎麼這麼奇怪”;“你怎麼這麼幼稚”;“你這個蠢女人”……
如果你是女人,請問,你能承受那幾句?
朋友早就叫我出去散散心,她剛好發消息跟我說她跟國外的老公吵架,小腹一陣陣抽搐著痛,我們這些忍受雙國生活的女人,到底是怎麼了?到底要承受多少才會幸福?我說我去你那兒吧,她說來吧。我上網一查,好遠,真的離我好遠,再查了一下機票,很便宜,就毫不猶豫的訂了機票。
劉先生曾說,我是因為身邊沒有愛情,所以才會想到友情。他還說結了婚的女人,都不會再去交什麼朋友。我沒有跟他爭執,因為沒有意義,我不知道他的這種思想是從哪裏得來的,而且我也確實是在跟他一起之後開始(哪怕那時還沒有結婚)與朋友相聚得很少。剛開始那幾年的自己,可能是覺得至少還有他,還有他的關心和照顧,所以忽視了朋友,可是現在,他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挑剔,麵對著我的傷心也越來越鎮定自若,我真的覺得好孤獨好孤單。一再的堅定信念,一再的鼓勵自己,一再的去撥打他的電話,換來的卻是更多的傷心。我問自己,我到底是有多卑微,為什麼我的愛情竟然變得如此荒謬。
不管怎樣,不管是不是像他說的那樣,我是因為身邊沒有愛情,才會去尋找友情的安撫,隻知道此時的自己,真的很想要和一個自己喜歡的朋友聚聚,跟她來一個緊緊的擁抱,跟她坐在一起吃個自己喜歡的菜,然後喝個亂醉抱頭狠狠的痛哭一場。之後,再慢慢的重拾生活的勇氣,牽手看一樣的風景,想自己心裏的那個人。
跟她說機票已經訂好了,她說她會到機場接我,而且還可以帶我到越南去轉轉,車費很便宜,而且她老公在那邊,很安全。我說好。距那個日子還有幾天,明天回鄂州,然後去之前所在的學校把工資結了,休息一段時間就可以出發。
我知道這件事情沒有跟他商量,到時候他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不知道又將是怎樣的勃然大怒,然後我又會怎樣的去選擇和決定。可是,已經這樣了,不是說我是個瘋子嗎,是的,我是個瘋子,我就瘋一次,去遠遠的地方會一個命運與我相似的朋友,和她一起進行一次慰藉心靈的旅行!
6月7日
雖然昨晚很晚才睡,但是今天還是起了個大早。要回鄂州了,我抱著諾大的背包,一次次換車,家,也離得越來越遠。可是,隨著距離的拉長,我心中的不舍,也迅速的膨脹起來。
每次離開家,小侄子都會哭,他那紅著眼睛的樣子,在腦海裏揮之不去,讓我既心疼又不舍,也覺得幸福。他爸爸說是我收買了他的心,他和他媽媽走的時候他都不會哭。媽媽說小侄子是真喜歡我,每天晚上總是懇求著要跟我睡,雖然他已經有我心口那麼高,雖然我的床又窄又小。他其實是家裏的小霸王,爺爺的背,經常是他練拳的地方,他會毫不憐惜的把它打得“咚咚”響;作業也不喜歡做,爺爺奶奶一問,總撒謊說沒有作業;吃飯的時候眼睛盯著電視,很難塞一勺嘴裏,常常大家吃完了他的飯還剩一大半,完全涼掉,也就不了了之的被倒給豬吃了,然後又在睡覺前喊餓。可是卻很聽我的話,總是跟我談心,說自己的爺爺和別人的爺爺有哪些區別;說學校的新鮮事;一遍遍將課文讀給我聽背給我聽。我回去不到兩個星期,他就養成了很好的習慣:一回來就到我房間喊一下正在電腦前爬格子的我,我親親他的臉頰,然後他迅速的就去將作業和文具拿到我旁邊,擺在桌子上開始做。根本不用我說什麼。
他安安靜靜的在旁邊做完作業,然後再跟我說一聲,我幾乎天天檢查,他很少出錯。這時候,我會拿些水果和吃的給他,我知道他已經很餓了他很挑食,學校的飯菜基本上不吃。我剛開始回來的那幾天,他一回來就叫餓,讓他先把作業做了再吃東西他都會哭。每天帶回來的飯盒裏,都還是中午剩下的滿滿的一碗飯,問他為什麼不吃,他說太難吃,吃不下。我聞過兩次,的確是不太好,一點點那種煮得發黃的包菜或黃瓜,耷拉在一碗白飯上,讓我吃我都吃不下,更何況嬌生慣養的他。
在他吃水果的時候,我也會跟著一起吃,還放下手頭的事情,陪他看看海賊王。是全日語但配有中文字幕的那一種,他很喜歡看,大部分字他也都認識,句子太長或放得太快的時候,就會催我念給他聽。
我走的時候,叮囑他不準再打我的爸爸,也叮囑過他不可以吃學校的零食,還叮囑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喊奶奶,然後才是做作業和吃東西。他都一一答應我,然後問我:“姑姑,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說很快。
這還在離開的路上,我已經很想回去了。這麼聰明的孩子,這樣一直被爺爺奶奶寵著慣著的話,而且喜歡玩電腦遊戲又沒人約束,其實我有點擔心。
還有媽媽,每回一次家,都覺得她比前一次老太多,時間的殘忍,是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在每一個人的臉上雕刻出深深的痕跡,無論這個人是好是壞。好想將她天天帶在自己的身邊,帶她去看看那些她沒去過的地方,可是現在我根本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沒有那個能力。
我走的時候媽媽說:“你一離開我身邊我就不放心。”我開玩笑說讓她用個繩子,我把係在她腰上,她說要是可以她還真願意。俗話說“兒行千裏母擔憂”,一來我不是兒子,二來我也才不過是去四五百裏之外,並沒無“千裏”,可母親,卻還是“很擔憂”。我知道,這是因為她清楚在鄂州等著我的,就隻有一個空蕩蕩的房子,我這多愁善感的性子,又不會弄吃的,她怕我一個人在那裏一傷心就不睡覺不吃不喝,拖垮了身體。我跟她說我過兩天就回,回來住到劉先生回來再走,她說好。
決定回鄂州的那天下午,突然就覺得很舍不得媽媽,她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她給小小的一塊青菜澆水,不讓我進去菜地,我就遠遠的看著她弓著身子,細心地一排排的澆水;她去水塘撈水草,我就跟著一起去,然後替她打撈。回家的路上,天開始下雨,她說你趕緊回去,家裏還曬有東西要收。我說爸爸不是在家嗎,我給爸爸打個電話讓他起來收一下!媽媽趕緊說:“不要打,他昨天睡得晚,讓他睡會兒,不要打擾他。”然後丟掉手中的東西開始往前跑,說東西一會兒再來拿,家裏晾曬的東西不能打濕了,要先回去收東西。我趕緊一路往家裏瘋跑,感覺用盡了平生的力氣,回去了才發現,不過就是衣服和幾簸箕茯苓。但讓我感動的,是媽媽對爸爸的愛,我總聽她數落爸爸,例如不講衛生之類的,可是,卻寧願丟下手中的東西拖著胖胖的身軀,跑遠遠的小路回家收晾曬的物品,再頂著雨折回去拿,也不願吵醒在家睡覺的,自己的愛人……
想著,心就濕了,你叫我又怎麼能夠心平氣和的訴說這個平凡又偉大的女人?
家,是永遠的港。
6月8日
才離開不到一個月,房間裏簡直像半年都沒住過人,我走的時候已經將所有的窗戶都關嚴,可黑乎乎還帶著細小閃光亮片的灰塵,還是布滿了所有的家具和家裏所有的角落,地板上,我的鞋踩上去,還會留下一個比周圍幹淨的腳印。
這就是住在靠近鋼鐵廠的壞處,不知道我這一年都吸入了多少這種東西,搞不好以後我身體的哪個部位要是出現了什麼癌症,就是它造成的。
昨天一到,放下東西就開始全副武裝,打掃衛生整整花了我三個多小時,早晨隻喝了一盒牛奶的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幹完活兒後,我煮了一大碗麵條,什麼也沒加竟然吃得幹幹淨淨。
雖然,很久沒有一個人呆在這一套房子裏了,可晚上還是睡得不錯,我換了竹片涼席,也不怎麼覺得熱。
好了,我不要再這樣左右言其他的去掩蓋心中的鬱結,從昨晚起,我心裏就一直有一件很想說的事情,可是又因為太震驚或者因為結局太轟轟烈烈或者說太過殘忍,所以不知道該怎樣去說,又該發出怎樣的感慨才符合情理。
先是聽說一個剛剛考完駕照的女人,開著車開心的載著自己的一家人上路了,結果在我們小區附近出車禍,一家三口無一幸免。這一上路,就再也沒有下路。如果光是這樣一起車禍,我肯定是不會鬱結這麼久,在因交通事故死亡連續十年居世界第一的中國,雖然汽車保有量不高,但是交通事故死亡人數占全球的比例則居高不下。據統計,在2011年全國涉及人員傷亡的道路交通事故210812起,共造成62387人死亡,也就是一天超過一百七十人死於車禍。就這個數字就可想而知,哪怕是再善良的中國人,長期生活在這種每天裏的每一個小時,都有七個人死於車禍裏的大環境裏,在麵對一起不包含自己親人在內的車禍時的麻木程度了。所以當我聽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第一反應是驚歎,然後是同情,最後就轉為思考自己的人生,提醒自己應該怎樣去避免經曆這樣的事情。然後很快它就被吃飯上廁所看病睡覺等一係列繁瑣的事情所覆蓋,我想如果不是那個“穿著白色背心的男人”,我可能很難會再次想起。
可是,買菜回家的時候,我在樓下看見“穿白色背心的男人”,他正被一個年長的男人扛在肩上,他上身的那件白背心迎風亂抖,下擺幾乎要套在他自己的頭上。他的下身一絲不掛,沒有生殖器,所以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他我也並沒覺得尷尬或難看。我還看到他有一隻腳掉了一部分,幾乎隻剩下腳跟,他腳的下麵是一個圓圓的平盤,應該是為了方便站立。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放慢腳步,慢悠悠的等著他與自己擦身而過,然後聽到集聚在樓下打牌的人七嘴八舌的說:
“真慘!一家三口們沒一個人活下來,一個女人考什麼駕照,踏踏實實的過日子多好。”
“這都是命!日子過得好好的,看他們一家和和美美進進出出,小孩又可愛又懂事,誰想到說沒就沒了。”
“是啊,人爭不過命,你看這一個老父親,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過來幫兒孫料理後事,怎麼受得了!”
我衝上四樓,迅速的開門跑到房間,推開窗戶看見對麵窗戶上連窗簾都沒了,房間裏都是光禿禿的床和家具,更不用說那個站在窗邊穿著白色背心“偷窺”我的男人了。這個房間對我來說,突然之間根本就變成了另一個房間,跟我之前看到的那個房間完全不同,更像是一個房間的屍體,赤裸裸的在我麵前攤開。我怎麼也沒想到,那個出車禍的家庭,竟然就是住在我窗戶對麵的那戶人家,他們就這樣突然在人間蒸發了。而穿著白色背心的男人,也並不是一個男人,隻是一尊一直被放在角落裏的舊模特。
我知道這世界上有許許多多不美好的事情,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去跟它們任何聯係,我知道中國每天都有車禍發生,每天都很多很多的人在各種原因裏死去,可是我就是不願意它發生在我周圍。我難以接受它發生在我的親人、朋友、鄰居,以及所有跟我有瓜葛的人身上,那讓我想起地震後那些殘垣斷壁的廢墟裏,支離破碎的手和腳。本來,我可以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我沒有在那一個早晨推開窗戶去看對麵的窗戶,如果我還呆在老家沒有過來,如果我晚點去買菜錯過那個老人,如果如果如果,我就不會知道這件事,我就會很快忘掉這件事,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傷心,不會一看見對麵的窗戶,就想起那些慘烈烈的現實,就想起生命的脆弱和不堪一擊。
我知道我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掩耳盜鈴”,根本就是企圖蒙住自己的眼睛,然後告訴自己說世界很美好,可是那些災難,並不會因為我將自己的眼睛蒙住了,就不再在這世界上發生。我太傻了,世界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好,故事的結局,往往也並不會充滿喜感,而我,之所以還能夠平平安安的在這個世界上日日顧影自憐,那是我的福氣,是因為上帝給我了健康,親人們給了我依靠!
願好人,一生平安。
6月9日
離開學校已經一個多月了,再次進入這個大鐵門,我的心裏仍然充滿了別樣的心悸,有後怕也有恐懼,更多的模式壓抑。我隻想快快的領完工資走人,不想再在這裏多耽擱哪怕一分鍾,雖然,很想見見那些孩子。
太陽非常狠毒,臉上和手臂上厚厚的劣質防曬霜,在烈日的高溫下仿佛變成了一張塑料薄膜,緊緊地包穀在我的肌膚上,讓熱變得更悶熱。我沒有跟在校內碰到的任何人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了學校東麵樓二樓的校長辦公室門口。門是敞開著的,正準備伸手敲門框的時候,看見裏麵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拿著厚厚的一疊收據正在跟她算賬,就縮回手退出來,站在陽台上等候。
仔細端詳著這個建造得像牢籠一樣的學校,整個兒像一個巨大長方形,周邊的教學樓都是一體的,隻是在正麵留有一個不算很窄的,三層樓高的大鐵門,中間圍出的一個小小的操場上鋪滿了地磚,中間還滑稽的種著幾棵瘦瘦尖尖的小鐵杉。站在過道陰涼的地方,學生都還在上課,幾乎沒有人會看到我,可是心中的壓抑和緊張還是難以緩解。
樓道另一邊辦公室裏,教我畫畫的那位老師,突然透過窗戶微笑著向我招手,我揮手回應,看了一眼校長辦公室,確認他們還在忙就向美術老師那裏跑去。老師他還是那樣的和藹,還是那樣一臉笑的問我怎麼這段時間沒有去學畫畫。我一一解釋,並根據他的詢問,大致說了一下最近的行程安排,他很是讚許,說自己也想休息然後開始認真畫些作品了。最後相互寒暄了幾句,我就離開了他所在的辦公室,因為再多呆的話,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況且這是小學部老師的辦公室,下課後會有別的老師陸續進來,不善長與人打交道的我,到時候一些不生不熟的麵孔,招呼都不知道該怎麼打,所以提前離開反倒比較好。
再次站在校長門外的陽台上,我看見遠處四樓和三樓有三個人向我招手,一個是妞兒,一個是王主任,還有一個是皮老師,雖然各得這麼遠,他們還是認出了我。東麵樓這邊,兩個初中部的老師下二樓來打印資料,也看到了我,都雖然是男同事,可他們也伸出手掌向我的位置晃動,做著口型和我打招呼,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在這裏呆的時間將近一年,和他們同坐一間辦公室,可是真正交流的時間也少,放假也沒有一起聚過,他們還能對我這樣熱情,真的覺得很難得。
終於看見那個年輕人快要辦完他要辦的事情,校長可能之前就看到了我,所以點名讓我進去。她表情嚴肅的怪我沒有提前給她打個電話,我沉默著什麼也沒說。一整個算工資的過程有點糾結,差不多耗了我兩個多小時,不過還好,最後基本上沒亂來,除了半年的社保錢沒有結算,其它的全部都給我了。不管怎麼說都在這裏呆了差不多一年,感情還是有的,有些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不需要再去計較什麼。結算完工資,她讓我簽字,我一簽完她就把錢數給了我。我找出錢包,在裏麵翻出三塊錢找給她,然後客氣地說:“謝謝您了,薑校長。”她也客氣說:“在這兒吃了飯再走吧?”我謝絕了,跟她說讓學生看到我不太好,她看了我一眼,讚同地說:“那好。”
我就那樣走了,頭也沒回,也沒去之前呆過的那間辦公室裏看看老同事,更沒有和學生們聚聚,聊聊天,甚至連說好帶來還給妞兒的雨傘,也還在包裏沒有拿給她。
整整一個上午,期間,隻有校長突然去開會的時候,我才得以偷偷跑到三樓我們班教室的後麵,瞄了一下我們班的學生,其它時間都花在結算工資上了。可是,就那麼一瞥,就那麼幾秒,我就看到了好多熟悉的麵孔,或吃驚或驚喜或激動或默然,他們都把腦袋轉到後麵看我。以前蠻喜歡的小胖,還從窗戶上探出半個腦袋,好想和他打招呼,好想進去和所有的孩子們一一擁抱,可是正在給他們上課的妞走到我麵前,我想把她上次借給我的雨傘從包裏掏出來還給她,可又覺得這個時間遞給她一把雨傘好像太突兀,不是很好,所以踟躕著,正在這時,我一回頭就剛好看見了校長,知道她肯定已經經開完會了,就趕緊跟妞兒說領完工資給她打電話,然後匆匆的跑了下去。沒想到之後,就再也沒有上去。所以直到走出校門,妞兒的雨傘還在我包裏,那些想念的麵孔,沒有仔細的端詳,那些同事,也沒有打上招呼,我就這樣,匆匆的完全脫離出了這所學校,或者說,永遠脫離開了所有的學校,從此,再也不是一名教師。
我知道,這個地方,我不會再回來了。
6月10日
絕口不提不是因為忘記,而是因為銘記。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長時間,沒有提他的名字和有關他的任何事。可是經曆著同樣的異地戀的感性的女同胞們,一定了解我心中的思念和糾結,因為它們,一刻都不曾停歇。
再次回到這個亂糟糟而略顯陰暗的房間,我仿佛突然之間離他更近了,置身於這個曾經發生許多故事的舊地,很多回憶的畫麵,開始變便得更為清晰和觸手可及。房間裏,仿佛到處都是他的影子,每個地方,都充盈著他的氣息。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抱著枕頭閉上自己的眼睛,仿佛感覺他正在隔壁衝澡,一會兒就會過來,將我摟緊。帶著絲絲的甜蜜入睡,然後又開始做有關他的夢,那些夢都很長很長,總不肯輕易得讓我醒過來。真的醒過來,也不會覺得惆悵。
要問我,我們還會不會像之前那樣吵架?答案是肯定的,當然吵,簡直可以說是吵得不可開交,兩個人都歇斯底裏的什麼樣的話都敢說,常常吵完架冷靜下來之後,我覺得我不像我,他覺得他不像他,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但也都知道,隻要一回到彼此身邊,就什麼都會好。
吵架的原因真的很多,比如吵架聽了他的胡言亂語,悲憤欲絕,衝動的訂了去一個同學那裏(武漢至南寧)的機票,這件事情的經過我前麵也有講過。可是後來才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信可靠,而且那個地方既沒有什麼秀麗的大好河山,也沒有什麼著名的人文景觀。我是在網上訂的打折機票,隻能退機場建設費和燃油費的那一百多一點兒,機票錢全部不能退,輕易的相信了別人,最後吃虧的是自己,所以心裏很是鬱悶。而這件事偏偏又沒經過他的同意,自然惹得他大發雷霆,我知道是自己錯了,也就隻好認了,忍氣吞聲的聽他一遍遍數落我衝動、沒腦子。再比如,筆記本壞了好久,哥哥那邊突然有些國外的科學家過來,這個月會一直都很忙,短時間內根本無暇顧及我,沒時間給我買電腦。而劉先生之前在網上搜索過,說要給我買一款13寸的索尼,價格是六千多,還說讓我自己去買。結果我去電腦市場上轉了幾次,沒有他說的那一款賣,而且六千多完全可以買一個很漂亮的超薄的且11寸的蘋果,沒買,他打電話回來我跟他商量,結果他卻突然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大發雷霆的數落我凶我吼我,把我弄得很傷心憤怒。雖然後來他跟我道歉我嘴巴上原諒了他,可是心裏沒有。在錢上麵,他讓我受的委屈太多太多了,多到讓我再也不想碰他的一分錢,幸而他打給我的錢,我一分也沒舍得花,回來全數交給他。生活中麵臨的這些經濟問題,自己想辦法就好了,再憋屈再難過,自己心裏知道就好了,有一天,我一定會變強大,強大到不用再受這種低級趣味的委屈。
為了緩和氛圍,我央求他答應了我一個願望,那就是在他回來的那個晚上,要完全聽令於我,不可以多說話也不可以有任何的自主行動,他不知所以然,笑著答應了。這件事,至此才算是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