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鴰此時邁著三寸金蓮從外邊走了進來,堆下滿臉媚笑,晃了晃手中的錦帕,衝大家說道:“諸位稍安毋躁,老身這就讓姑娘們下來給客人斟酒做陪。”說完連擊三下手掌,樓上立刻響起一片脆笑聲,一個接一個的姑娘匆匆走下樓梯,像一朵朵飄動的雲,輕盈盈地走到了眾人麵前。這些姑娘或高或矮,或肥或瘦,個個相貌平平,全都是些應付馬夫走卒之流的下品貨色。
有個官員模樣的人站起身子,頗為不滿地對老鴰說道:“我說當家的,你也不看看,在座的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居然拿這些庸脂俗粉來打發我們,是不是怕我們給不起銀子啊?”
“就是,我們家的丫鬟也比你這兒的姑娘好看,還號稱什麼安陽城第一青樓呢,我看你這怡香院不過是徒有虛名!”
“哼!當家的,你今天要是不給本爺麵子,回頭我叫人把你這怡香院給拆嘍!”
眾人紛紛附和,老鴰麵露難色,苦笑道:“實不相瞞,不是老身有意怠慢諸位,早幾年,誰人不知我怡香院美女如雲,可如今,奉萬戶候唐大人千金玉言,老身不得不把院裏的上品姑娘都趕走,所以隻剩下一些下品維持生計,我這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啊,哎……”老鴰沉沉地歎了口氣,用錦帕擦了擦眼角,然後向站立成一排的姑娘們使個眼色,姑娘們知趣地全數回到了樓上。
這時,坐在角落裏一直默不作聲的怪異和尚立起身子,柱著佛杖緩緩走到老鴰麵前,彎腰施了個禮,道:“貧僧聽聞,近日貴院來了兩位容貌奇美的江南女子,能歌善舞,棋琴書畫無不精通。貧僧慕名而來,不知當家的可否將二位小姐引見給貧僧,讓貧僧一睹二位小姐芳容,以了心願。”
老鴰斜倪著眼睛鄙夷地打量著他,心想這禿驢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六根未盡,貪婪女色,實在是有辱出家人聲譽,一時也不給他好臉色。
“臭和尚,別他媽的貧僧長貧僧短的,你一個出家人來這裏找女人,羞也不羞?瞧瞧你這副窮酸樣,也配讓當家的給你引見花魁?我看你還是趁早滾出去吧……”
話音未落,空中“嗖”的一聲,一個酒杯兜著風直飛向和尚的腦門。
那和尚聽力十分敏銳,明明知道有暗器襲來,卻站著紋絲不動,驀然間他袖袍一揮,一道紫光一掠而過,那酒杯竟被彈了回去,隻聽得“唉呦”一聲慘叫,酒杯正不偏不倚地擊在那人的鼻梁上,那人捂著鼻子,疼痛難當。
和尚冷冷地看著他,幹癟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念了句:“阿彌托佛。”聲音威嚴而深沉,仿佛從地底下傳出來似的。
這一幕,讓眾人瞠目結舌,你看著我我瞪著你,屋子裏鴉雀無聲,再也沒有哪個膽敢對和尚出言不遜、動手動腳了。唐依心想自己預料的不錯,這和尚看似怪異,卻不是一般的和尚,方才他牛刀小試,就顯示出了他深厚的法力。令唐依大惑不解的是,這和尚來怡香院找那兩位女子做什麼,難道他真的是貪戀美色嗎?不對,一個得道高僧絕對不可能是個好色之徒,這不符合常理,他一定是另有企圖……也罷,暫且坐在一邊看看這和尚到底要幹什麼。唐依翹起一條二郎腿,穩穩地坐在凳子上靜觀其變,一邊怡然自得地搖晃著折扇。
短暫的寂靜過後,大廳裏又恢複了先前的熱鬧。
有人借著和尚的話,繼續向老鴰發威:“當家的,這和尚說你這藏著兩位江南美女,不妨叫她倆下來讓諸位瞧瞧,也好讓諸位一飽眼福啊。”
“對,對,叫她們出來!”………
老鴰道:“這事倒是有,先前老身因為怕得罪了唐家小姐,不敢到處張揚,既然諸位已得知此事,老身也就不必再隱瞞了,我這就去閨房請兩位小姐下樓。”說完,向眾人陪個笑臉,轉身走上了樓梯。
老鴰走後,眾人又交頭接耳,議論、想象著那兩位江南美女的容貌如何如何,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興奮。隻有那和尚,佝僂的身影在鬧哄哄的聲音中兀立著,顯得那樣淒涼;削瘦泛黃的臉上沒有一絲喜悅的光彩,深邃而又渾濁的眼眸裏藏著一絲陰冷的肅殺之氣。屋子裏,除了唐依幾乎再沒有人認真地看過他一眼,他們沉湎在興奮的等待中,忽略甚至遺忘了他的存在,更沒有注意到他手中佛杖正在微微抖動,佛珠發出隱隱紅光。
唐依直直地盯著和尚手裏的法器,她從來沒見過如此神奇的事物,驚駭地睜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