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桐桐也不知道自己還怎麼笑得出來,她看著黑袍男子站在自己麵前,心裏反倒釋然,直到墮胎藥被端了上來,她才忍不住渾身發抖起來。
“自己喝,還是我叫人灌你?”
柳桐桐咬著牙直起脊背,輕聲答道:“我自己來!”
早想到會有這一天的,倒是沒有那麼難以接受。
她伸手接了藥碗,聞著那令人心驚膽戰的酸苦味道,她還是有些不甘心,轉頭看了看院外。
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救她,和她的孩子。
終於,她輕笑一聲,仰頭將藥喝了下去。
黑袍男人看了看空蕩蕩的藥碗,才算是滿意,朝她說道:“我希望,這是最後一回。”
她仰頭,苦笑著看他:“你將我養大,送我到他身邊,為的就是讓我就近監視他……義父,我在你心裏,是個人,還是一條狗?”
男子不答話,轉身沉默地帶人離開了院子。
柳桐桐跪在院子中央,良久,趴在地上嗚嗚地嚎哭起來。
劉雍在府裏,直等到下了朝回家,還沒有等到柳桐桐的消息,他留在柳桐桐身邊的護衛,每天早晨會準時來稟報柳桐桐一整天的生活細節,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什麼不順心的事……
他都要知道!
可是今天怎麼回事?
他回到家沒看到往日裏來回話的護衛,覺出不對來,立即轉身出門,駕馬朝酒樓奔去。
已經是快中午時分了,酒樓前門居然還緊閉著,他皺眉,調轉馬頭去了後院。
剛轉過牆角,就看見了昏倒在院門外的謝琰,他的身邊,是一大攤血跡。
劉雍嚇得立即跳下馬背,朝院子裏疾奔。
“桐桐!”
初冬的上午,院子裏仍舊寒冷,柳桐桐躺在院子中央的青石地麵上,像是一個毫無生氣的布娃娃,麵朝著他,臉色慘白,身下也是一大灘幹涸的血跡。
劉雍一瞬間腦中嗡地一聲,跑過來抱起她,一絲力氣都不敢用,隻敢用輕柔的語氣戰戰兢兢地喚:“桐桐……桐桐……”
柳桐桐昏迷不醒,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他急忙抱起人,轉身朝街上奔去。
好在距離酒樓不遠的地方就是一家很大的醫藥鋪,他抱著人衝進去,大喝一聲:“大夫!救人!”
坐堂的兩個大夫一起疾步走過來,帶著他將人放進了內室,一名醫女急忙進來替柳桐桐清理身上的汙物。
劉雍被趕到了屏風外,急得團團轉,這才想起來謝琰還倒在街上,立即朝大夫交代了一句,轉身又去將謝琰背進了醫館。
他的護衛很快來稟報:“少爺,咱們的護衛都被殺了,扔在了酒樓後的河溝裏。”
劉雍臉色鐵青:“你回去叫人來,將他們下葬了,妥善安置好他們的家人。”
吩咐完,又問道:“可看到什麼線索了,能查到是誰幹的嗎?”
“刀法非常利落,沒有爭鬥,一招致命。卑職沒見過這麼利落的殺人手法!可能,是江湖上的人!”
劉雍暗暗咬牙:誰會這樣特特地來為難一個孕婦?
“屬下在院子裏看到一個藥碗,要不要給大夫看一下?”
劉雍接了護衛遞過來的藥碗,微微一聞,似乎聞到了紅花、大黃的味道。
“這是墮胎藥?”他驚疑不定,急忙去將藥碗給了大夫,問道,“大夫,這藥碗裏的殘渣,你可聞得出來,是什麼藥?”
一名正在給柳桐桐開藥方的大夫接了藥碗,隻聞了一下,就歎了口氣,看劉雍:“這是墮胎藥!”說完又聞了聞,“紅花的劑量下得這麼多,是想讓裏麵的姑娘以後都不能生了嗎?”
大夫在這條街上,多少也聽到了些八卦,“這是酒樓”的老板是個女子,沒看到丈夫在哪裏,卻大了肚子。
想來裏麵那位就是那個傳奇的女老板了吧?
大夫看了劉雍一眼:“這姑娘已經傷了根本,怕是要調養很長一段時間了。”
劉雍臉色森寒:“傷了根本?”
大夫點點頭,隨即像是忍不住了似的,說了一句:“為何要喝這麼多墮胎藥呢,唉……”
劉雍握緊著拳頭,半晌沒答話。
是啊,為何有人會專門跑來給柳桐桐灌下墮胎藥呢?到底有什麼仇怨?
“大夫,請您用最好的藥材,救救她!”
大夫點點頭:“這個不消說的。好在這姑娘身體底子還算好,血早自己止住了……”
老大夫晃晃腦袋,低頭刷刷地寫藥方,不再多話了。
劉雍看見醫女和另一名大夫走出來了,立即衝進屏風後,柳桐桐剛才被灌了些參湯,臉色好看多了,隻是人還在昏睡。
外麵不遠處一張竹榻上,謝琰卻是悶哼一聲醒了。
劉雍急忙奔過來,沒等謝琰睜開眼睛,就開口問道:“謝琰,怎麼回事?是誰害了她和孩子?你是怎麼被打傷的?”
謝琰見是他,隻得含糊地答:“沒看清來人是誰,穿著黑衣,有兩個男人,我也不知道對方的來路,隻知道武功奇高!”
劉雍臉色更難看了,他這是連找到仇家都辦不到嗎?
謝琰看看他:“會不會,是英國公府的仇家?”
劉雍也不清楚,英國公府按理說這些年沒得罪過什麼大仇家,可是誰也說不準,背後會有誰想弄死他和柳桐桐的孩子。
大夫在給謝琰看傷,解開上衣之後,身上竟是一點外傷的痕跡都看不到,內腹卻是受了傷。
劉雍看了一眼謝琰身上,臉色鐵青地回身去了柳桐桐身邊。
藥童將藥煎好後,正要由醫女灌下去,劉雍卻將藥碗接過來,沉著臉說道:“我來吧。”
氣勢有些嚇人,醫女趕緊把碗交給他,忙別的事情去了。
他輕輕將人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裏,一手扶住她的臉,一手端過藥碗自己灌了一大口,低頭對準她的唇,將口中苦澀的藥汁一點點地灌下去了。
醫女在不遠處看見,羞紅了臉。
柳桐桐悶哼一聲,幽幽地醒轉。
“劉雍……你來啦?”她慘笑一聲。
劉雍神情悲痛,看著她,卻不敢開口追問太多,隻柔聲安慰道:“別說話了,把藥吃了好好歇著。”
柳桐桐抬手撫了撫肚子,明知道不會是做夢,可還是心裏抽痛了一下,隨即神色平靜下來,朝劉雍說道:“我想回家了!帶我回去吧!”
劉雍看著她:“回哪個家?”
柳桐桐慘笑著看他:“你想讓我回哪裏,我就回哪裏。”
“酒樓放得下嗎?”
她唇色泛白,笑起來分外柔弱:“沒了我,這酒樓也會照常經營下去。我不想再離開你身邊了!”
劉雍想不到今日這種情況下,會有這樣的意外之喜,點點頭,說道:“我去叫人備車,你院子裏有什麼需要收拾的嗎?”
柳桐桐抬頭看他,眼底是他以前從未看到過的火光,她就這樣輕飄飄地答了一句:“我什麼都不需要帶走,我隻需要跟你走,就好了。”
孩子沒了,她也沒了需要費盡心機保護的人,劉雍一定不會受到那些人的傷害,她一條賤命,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呢?
劉雍點點頭,將她放倒躺下,出去吩咐小廝準備馬車。
他帶著柳桐桐,駕著車,直奔三元坊。
路上,忽然聽到一陣轟隆隆的奔馬聲,轉頭看去,遠遠地就看見許益帶著一群人從大街上奔馬而過,人人穿著盔甲神色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