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腦筋。”徽頌罵了他一句,也不知道這句所謂的“死腦筋”是所指何物。
到了12月中旬,一個學期終於結束,忙碌了好幾個月的學生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徽頌把設計交上去後,吃了整整一個多月的快餐的他提議,到學校附近的那家中餐館裏下館子,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肚子。這個提議得到了那幫子中國留學生的同意,於是,就在徽頌的吆喝下,一幫人就往那家滬菜館去了。
這家中餐館離N大不遠,做的都是附近留學生的生意,所以裝潢和價格都不是特別高級,但是味道卻十分地道,上海菜特有的甜而不膩,被它的廚師做足了十成。歉博雖然很少吃上海菜,但是既然是中國菜,那也可以寥解一下思鄉之苦。
那天,這家中餐館的生意似乎特別的好,一進門,就看到賓朋滿座的熱鬧景象,無數個服務員在席間走動,連個招呼他們的空閑功夫都沒有。徽頌看到這幅繁忙景象,有點泄氣了,轉身跟幾個同來的留學生商量,是不是要離開另覓他處。
對於歉博來說,去哪裏吃飯都行,隻要能和中國菜扯上關係,哪怕它是掛羊頭賣狗肉的攤檔,他也照樣可以吃得甘之如飴。所以,他對徽頌的提議懶得理會,站在那裏,等著這幾個人商量出結果來之後,他好去配合。趁著他們商量的空擋,他百無聊賴地打量了一下這家餐館,這家上海菜館他以前也來過幾次,可是都沒今天這麼熱鬧,好像附近的所有國人都傾巢而出似的,填滿了每一個座位。
忽然,他看到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披著一件白底淡花的羊絨披肩,披肩底下那長長的流蘇,隨著主人的動作而一晃一晃的,好像滿溢的水就要外泄那般。歉博看著那些晃動的流蘇,心裏的某個地方,好像被羽毛劃過一樣,酥酥的,癢癢的。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以前沒見到她時,費盡心思都找不到一絲消息,現在終於找到她了,於是好像滿世界都是她的影子,無論在哪裏,都能遇到她。歉博尋思了一下,想距離上一次看到她是什麼時候呢?好像是一個月前吧,那時,她危襟正坐地對他說:“歉博,你是心疼嗎?有多疼?有沒有比我更疼!”的確,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本人,沒有任何人能夠對另一個人身同感受,也就是從那時起,他明白了自己所謂的心痛和救贖,是多麼的多餘與廉價。
荷汀和jam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坐在一個小圓桌上,桌子上的食物已經吃了大半,隻剩下一些殘羹冷炙在那裏。身邊的服務員在進進出出,可是這絲毫沒有影響桌上的人的興致,荷汀點著一支煙,微微地笑著,聽那個陌生的男人說話。她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像被春風拂麵一般,讓人看了心底生暖。
歉博知道,那個陌生的男人肯定非同一般,所謂相由心生,能讓荷汀已經冷硬了的心底生出暖意來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他們重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這麼溫暖地笑過了,仿佛春天裏的桃花,熱熱鬧鬧地盛開著,明媚得很。
歉博的心忽然有點不舒服起來,他分辨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但是至少他知道,荷汀這樣對著人笑,讓他很難受。他想,他本來應該高興的,因為荷汀不再是那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人了。
這時,荷汀挽起了袖子,把手臂伸到那個陌生男人麵前,然後說了句什麼,席間的三人都哄堂大笑起來。
歉博扭過頭去,不再看這席間的三人。她以前和人打情罵俏,他難受,她現在和人推心置腹,他更難受。她以前在佛羅倫薩時,他知道他為什麼難受,因為他不忍心看到她墮落,而現在,在這家上海菜館,他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難受了。他迷糊了,被自己莫名其妙的壞心情搞迷糊了。
歉博不想再看下去,於是他問徽頌,商量好了沒有。徽頌馬上很爽脆的回答說:“商量好了,等空位置。”
幾分鍾以前,歉博對於結果來說是什麼並不關心。幾分鍾之後,歉博覺得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問徽頌:“幹嘛不換一家餐廳?”
徽頌聳聳肩:“路途太過遙遠,而且去到了也未必有位置。怎麼,你想換一家嗎?”
歉博點點頭,徽頌於是對他說:“去哪裏還不是一樣,說不定我們換一家餐館的時間要比在這裏等的時間還要漫長呢。”
歉博煩躁地取出一支煙,當場吸了起來。
徽頌對他忽然轉變的脾氣覺得有點奇怪,正想問他搞什麼鬼時,就看到了不遠處那一桌人,於是,他就了然的看了歉博一眼,眼神中還帶了一絲絲同情與憐憫。歉博被他這個眼神搞得有點心慌,好像自己身上的什麼東西被他看穿了一樣。
徽頌轉過身去,提議說了:“我看還是換一家吧,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徽頌是好意,可是這個好意卻不被當事人心領,歉博也不知道是為了賭氣,還是為了證明自己並沒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心事,他當場就拒絕了徽頌的提議,他說:“就在這裏等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