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結婚的時候都會有一套婚紗相,但是,我的父母卻沒有,像我父母這樣沒有婚紗相的人,還有臭屁陸的父母。
我很少問我母親關於她年輕時候的一切,她也很少向我說,我隻是從她偶爾的言語中得知她年輕時曾經走過很多地方,遇到過很多的人,遭遇過很多的事。她似乎在遇到我父親之前還結過一次婚,但是這一次的婚姻似乎並不長久,我聽我表姨隱約提起過,對方是個遊走世界的攝影師,他和我母親相識在豔陽高照的托斯卡納,分手在細雨迷蒙的倫敦街頭。我很想問我表姨,他們這一段短暫的婚姻是為了什麼分手的,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我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任何人,無論是大人小孩都好,誰都不許提及我母親額頭上的疤痕,有一次,我和母親吵架,原因是我想練琴,可是母親卻不許,理由是拉琴太苦,她不想我重蹈她的覆轍。結果我生氣了,怒極,失去了理智,也忘記了那個不成文的規矩,衝口而出地罵她:“你這個額頭長疤的醜八怪,你就是不想有人拉琴比你厲害,你這個小氣鬼。”
結果話剛說完,我那個平時溫文爾雅,好好先生的父親從不知道哪個角落裏衝了出來,一把拉過我,把我關在了儲物間了,關禁閉了起來。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放我出來。我困在小小的儲物間裏,聽到了門外兩個大人的爭吵,我母親似乎想放我出去,可是我父親不許,理由是我沒大沒小,缺乏家教。若是平時吵架,我母親肯定能贏的,她的執拗是人所共知的,她有心要放我出去,一定是吵到目的達到為止。可是這一次,我父親居然贏了,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他執拗起來的不講理,任憑母親在門外怎麼的發威,他還是不為所動,始終死死地把鑰匙捏在手裏。到最後,我甚至聽到母親在怒吼:“你要是再不放他出來,我就……”
“慈母多敗兒!”那是我父親憤怒的聲音:“你一天到晚寵他都寵成什麼樣子了,沒大沒小的,什麼事都拿來說,我再不嚴加看管,他就要成那些紈絝子弟,二世祖了。”
“我不寵他我寵誰?全世界我就這麼一個血親了,他是我身上剜下來的一塊肉,我不寵他我寵誰!”
父親沒有做聲,而我,關在儲物室裏眼睛也酸酸的。正如父親所說,從小,我母親就寵我寵得厲害,我要什麼,她就給什麼,除了拉琴。她似乎對小孩子拉琴有一種天生的厭惡,每次我跑去師公家裏練琴時她都會一臉不滿,嘮嘮叨叨好久。所以,我從不在家裏練琴,我總是跑到師公家裏去,那裏是我的清淨地。我也曾經問過師公,為什麼母親不願意我拉琴,師公就告訴我,拉琴苦,她不想我受苦。師公的這個問題我思索了很久,還是想不明白,拉琴苦嗎?為什麼我不覺得?既然拉琴苦,為什麼她還是拉了這麼多年,直到現在都還在拉。
師公曾經感歎過我母親是個天才,隻可惜造化弄人,到最後也隻能泯然眾人矣。同樣的感歎jam叔叔也說過。我覺得很奇怪,我母親當然是個天才了,但是她也沒有泯然眾人啊,她現在的事業雖不至於飛黃騰達,可是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都達不到的。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發出這樣的感歎,當然,我不明白的事情還有更多。比如,我母親和我爺爺,奶奶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