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潦倒的棚戶區裏,一間被淹沒在貧寒破敗之中的灰白色磚房,蕭索而清冷的矗立著。一隻大花貓慵懶的趴在屋頂,沐浴著一天中最後的溫暖陽光。

“外婆,我回來啦!”溫馨雀躍的聲音打破了小屋的寂廖。

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臉上有著刀削斧鑿般深刻的歲月痕跡,隻是滄桑的麵龐上此時綻放的卻是如孩子般歡欣單純的笑容。

“塵塵,今天回來的早呀?飯剛做好,快去洗洗手吃飯吧。”

“恩!好香哦,沒聞到還不覺得,一聞到外婆做的飯菜香才覺得肚子已經在唱空城計了呢!”離塵一掃在外時的冷酷、寒霜模樣,笑彎了溫柔的雙眸,在外婆臉頰送上一記香吻後才飛快的跑到狹小的廚房洗手。

“這孩子!”外婆佯裝責怪著,可親切的語調與溫暖的目光卻泄露了心中無盡的寵溺與愛憐。

小巧的飯桌上,簡單卻精致的菜肴彌漫著滿屋的人間煙火香。

“塵塵,今天還要去唱歌嗎?沒有在那裏遇到不三不四的人吧?”外婆邊為外孫女夾著她愛吃的菜色,邊關切的問道。

離塵漾起璀璨的笑,不著痕跡的編織著善意的謊言,“每個酒吧的老板都對我好得很呢!隻唱完一首歌就走人,什麼事都沒有的,外婆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對了,跟新班級的同學相處的還好吧?”

“恩!大家都很友善呢!昨天晚上還有同學到我唱歌的酒吧捧場呢!”

“哦?”外婆眉開眼笑的道:“那有沒有男孩子追你呀?”

離塵險些將剛入口的飯噴出來,“外婆,哪有你這樣子問的呀?好像人家家長都問在學校學習的好不好,有沒有亂交男朋友之類的吧?你怎麼好像盼著有男孩子追我似的?”

外婆一臉正經的道:“這有什麼不對的?我們家塵塵長得這麼漂亮,沒人追才叫奇怪呢!放心,外婆是開明的人,塵塵如果有了喜歡的男孩,就帶回家讓外婆看看嘛,也讓外婆替你高興高興!”

離塵苦笑著搖了搖頭,開始努力解決碗中已堆積如小山一樣的菜肴。

“喵~”

大花貓回到鬥室中,用頭頸摩挲著離塵光裸的小腿撒著嬌。

“小饞貓!”離塵曲指刮了刮大花貓嬌俏的鼻頭,挑出碗裏的肉片來喂它。

由小窗中投射而入的霞光為簡陋的小屋染上一層燦爛華麗的旖旎光彩。

快活來去的燕子在屋簷前低飛而過。

風掠過,拂來片片烏雲緩緩爬上霞光中的綺彩天空。

離塵每天晚上從九點開始到酒吧唱歌,可以連趕三個場子,要不是怕外婆擔心,得保證在十二點前回到家,她還可以趕更多場。隻是因為前一天晚上的事件令她此時有些猶豫不決。要再去那家酒吧唱歌應該是不太可能了,隻是這個月的薪水她還沒有去領……

忐忑間,她已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酒吧門口。

收緊握著裝有演出服的書包繩帶的手指,離塵深吸口氣,為了她與外婆下個月的生活不至拮據,她隻得硬著頭皮去討要上個月的薪水了。

逕直走到經理室門前,離塵再度做了個深呼吸才敲響了那厚重的紅色檀木門。

咚、咚、咚。

“誰呀?進來!”酒吧經理有些煩燥的聲音響起。

離塵輕揚了下纖長的秀眉,緩緩擰開金色的把手,推門而入。

“呃……經理,我……”

原本單手撫著額頭不知在苦惱著什麼的酒吧經理霍然抬起頭,看到離塵的刹那,默淡的眼眸中綻放出欣喜若狂的閃亮光芒,忙不迭的站起身迎上前道:“哎呀,葉子?!!你終於來了!!我還一直擔心你不會來了呢!!”

離塵愕然怔住,她的千百種想像中也不曾想過見到他時是這般和顏悅色的神情與如此熱情的態度,“經理,你沒事吧?”

“哈哈哈……你來了我就沒事啦!!”

酒吧經理直笑的合不攏嘴,看得離塵更是一頭霧水,還開始考慮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而瘋掉了?

“哎呀,你看我,光顧著高興了,差點誤了大事!葉子,快,快跟我走!”

“去哪?”離塵目光冷冽,厭惡地瞟了眼鉗住自己手腕的大手。

“來不及啦,邊走邊說!”

離塵眉心打結,琢磨不透事態戲劇性的發展,也隻得跟著酒吧經理去一探究竟。

當酒吧經理拉著她停在vip豪華包房門前時,離塵的驀地心一緊,狠狠掙脫被鉗住的手腕,豎眉喝問道:“你帶我到這裏幹嗎?!”

酒吧經理手忙腳亂的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的道:“妹妹,你放心,哥哥我什麼時候害過你呀?隻是昨天你闖下了那麼大的禍,不覺得該幫幫哥哥嗎?”

離塵嫌惡的挑高眉稍,繃緊鐵青的冷臉道:“你別再什麼‘哥哥’、‘妹妹’的叫了,惡不惡心?!說明白,到底讓我做什麼?不然就算要不到薪水我也立馬走人!”

酒吧經理大驚失色,差點又跪倒在地,哀求道:“好,好,葉子,我再也不對你講惡心的話了還不行嗎?我真的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龍老大就說想讓你單獨唱首歌給他聽,真的沒別的!葉子,我求你了,你氣我事小,如果得罪了龍老大,我們都得玩兒完哪!”

離塵的眉心仿若擰成了解不開的死結,雪白的貝齒將下唇咬得快要滲出血來。

“葉子……”

終於,酒吧經理還是再次違背了“男兒膝下有黃金”的古語,淚光晶瑩的跪到在離塵腳邊。

離塵慧黠的黑瞳溜溜一轉,歎口氣道:“好,我可以答應幫你這一次,不過你得先把上個月的薪水給我。”

“好好好,沒問題!”酒吧經理如變臉般的立時喜笑顏開,由西服懷中內袋裏取出黑色皮夾,抽出一疊鈔票送入離塵手中,獻媚的道:“這裏隻多不少!!你快進去吧,別讓龍老大等急了!”

離塵蔑然將嘴角勾成譏諷的弧度,將鈔票放進書包內的暗袋中後,緩緩推開了vip包房奢華的門扉……

沒有預想中的滿室鶯歌燕舞、淫靡春色,也沒有滿臉橫肉的凶悍男人或腦滿腸肥的好色老頭!偌大的包房內,隻有一個高大偉岸的黑衣男人背門而立。

雖還沒有看到男人的模樣,但無形的強烈存在感與壓迫感不禁讓冰冷如離塵也有些莫名的慌張,當房門在身後砰的一聲關上時,倏然瑟縮了下肩膀。

“是葉子小姐嗎?”

隨著低沉淳厚的聲音,黑衣男人緩緩的轉過身。

一頭清爽黑亮的短發下是一張如刀鑿斧刻般棱角分明的硬朗麵孔,濃重的眉囂張的高挑著,鷹勾鼻下是一張性感的厚唇,幽深的黑眸亮如夜幕中的啟明星,犀利的目光好似能將人的靈魂都望穿看透。

“你好,我是龍,給麵子的話可以叫我聲龍哥,不然叫阿龍也可以。”自稱龍的男人左手握著杯色澤柔美的紅酒,向離塵伸出右手,唇邊扯出一抹不羈且狂傲的淺笑。

“龍哥,你好。”離塵不卑不亢,禮貌的伸出手與龍的手輕握了下便立即抽回。

“坐吧,不要客氣。”龍向寬大的咖啡色純皮沙發側了側下巴。

“謝謝龍哥。”離塵用冷淡壓抑著惶恐在沙發的最邊緣緩緩坐下,全身的毛孔都散發著防備的訊息。

龍勾著邪魅戲謔的淺笑,在距離塵老遠的位置坐下,姿態優雅的輕啜了口紅酒道:“不必那麼緊張,想要喝點什麼?”

離塵搖頭道:“不用了……經理說龍哥想聽我單獨為你唱首歌?不知道龍哥想聽哪首?”

“你是急著想離開嗎?”龍高深莫測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離塵坦然點頭道:“是,我急著回去,因為外婆還在家裏等我,回去太晚她會擔心。”

龍挑眉道:“看來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離塵澀然扯動唇角,冷凝的斂目不語。

“那好吧,我就不多耽誤你的寶貴時間了。”龍思忖著道:“聽你唱的《葉子》太悲傷了,換首歡快點的吧!”

離塵不禁蹙眉,一時間她還真想不出自己會唱什麼歡快的歌。

“沒有嗎?”龍有些驚詫的道。

離塵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我現在真的想不出來會唱什麼歡快的歌。”

龍默然,目光深邃的瞅著離塵,良久。

“那,四個夜字的那首歌會唱嗎?”

就在離塵以為時間靜止、空氣將要凝結的時候,龍仿若源自遠古般深沉悠遠的聲音響起,以至於她頓了頓才有些呆呆的點頭道:“我會!”

龍淺笑,宛若王者般倨傲的拿起搖控器,為離塵選好了《夜夜夜夜》的伴奏。

離塵從不曾想到過一個男人在點歌和拿起麥克風的時候也可以這樣霸氣威嚴,恍若君臨天下一般的厚重氣勢。

怔怔的接過麥克風,觸到龍幾分迷惘、幾分狂傲的目光後,離塵彈跳起身,有些倉皇的“逃”到半麵牆壁大小的屏幕前,在舒緩悠揚的前奏中催促自己撫平起伏不定的心潮。

“想問天,你在哪裏?我想問問我自己……”

當空靈入情、泛著深深孤寂的歌聲響起,離塵已拋開一切,徹底沉浸在音樂之中,成為用靈魂歌唱的精靈。

“一開始我聰明,結束我聰明,聰明的幾乎的毀掉了我自己!想問天,問大地,或者是迷信問問宿命。放棄所有,拋下所有,讓我飄流在安靜的夜夜空裏!你也不必牽強再說愛我,反正我的靈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拚湊,慢慢的拚湊,拚湊成一個完全不屬於真正的我!你也不必牽強再說愛我,反正我的靈魂已片片凋落。慢慢的拚湊,慢慢的拚湊,拚湊成一個完全不屬於真正的我……”

龍雙手交疊於顎下,深沉如海的星目凝著全神歌唱的離塵,仿佛已淪陷在歌聲之中,又好似正徘徊在另一個空靈隱秘的世界,無聲的流露著淡淡的憂傷。

“我不願再放縱,也不願每天每夜每秒飄流。也不願再多問、再多說、再多求,我的夢……”

一滴清淚自離塵輕闔的眼角滑落,驚豔的掠過蒼白的臉頰,消失在散落在胸前的黑色長發之中。

“我不願再放縱!也不願每天、每夜、每秒飄流,也不願再多問、再多說、再多求,我的夢,我的夢……”

滿室的華彩歸於平靜,龍徐徐的拍起手,如夢初醒。

“謝謝。”離塵偷偷拭去不經意間流露出點滴情緒的淚痕,抓起書包背在肩頭,啞聲問道:“龍哥,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當然可以。”龍站起身,紳士的為離塵打開門,“我送你到門口,順便問一個問題,今晚的最後一個問題。”

離塵無法拒絕那堅定跋扈卻又透著淡淡溫柔的目光,難得乖巧的點了點頭。

龍並未張揚卻仍氣勢卓然的與離塵並肩走著,由於有他的存在,使得原本寬暢的走廊霎時變得狹窄異常,令人無處可躲的感受著他的傲然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