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君子女子(1 / 2)

漁州城,長平二十三年九月初七。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人群稀疏,店鋪打烊,看樣子是一片要收攤回家的光景。

鄯仲卿騎著鬃毛馬指揮最後一箱貨物運上板車,讓下人送去白家商號。

沿街的一扇窗開了一條縫。

他打了一聲馬哨,轉身騎馬馳騁而行,在清冷的夜風中留下一個遠去的背影。

窗子被風吹開了,寂靜的燭火爆出燈花,在冷清的夜裏綻放出金色的昏黃。

一位杏衣的女子站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梧桐落葉,長夜寂靜,夜風微涼,忽然勾唇一笑,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癡迷道:“我十五歲的時候看見他,錦衣鴻儒,談笑風生。”

“等我十七歲,他鮮衣怒馬,另娶新人,”

她頓了頓,“直到二十一歲,我終於可以如願以償的嫁給他。”

燭火微明,美酒紅顏,一男子坐在案前,天青錦衣,流雲緞靴,玩味的看著她:“神女有意,襄王無夢,嫁給他,便可以如願以償了麼?”

“事不如我願,可若不是上天注定,又怎會讓我再遇見他?”

“哦?這可是容妹自己說的。”

那男子將酒飲罷,挑眉笑道:“我隻需一味骨草,醫好祖母的病,那家主之位便是我的。”

“他像那高不可攀的月兒,踏入我少時的夢,偶爾驚蟄,才發現已是人去樓空……隻不過這一次,我再也不要醒了!”女子溫軟細語,一顰一笑皆好似耳鬢廝磨,“二哥哥為何如此執著?”

“利趨而往,一舉多得,你情我願之事,何樂而不為?”男子反問道,“容妹難道不知,自古官商勾結者大有人在?”

“我隻知曉那昨日黃花,他守著明月往昔,便已足矣。”

男子搖扇道:“癡心人鍾情多情,薄情人濫情絕情,這鄯家兒郎又屬哪一個?無論哪一個,似乎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天機命理。”

“水清則無魚,二哥哥何必暗自歎息呢?”

“容妹說的是,”男子淡淡道,“不過今晚笙簫鼓樂,萬事俱備,何不唱一段吳儂小曲慶賀喬遷之喜?入主白家後院,二哥恭喜小妹了。”

說完,信手撥弦,引吭高歌,隻聽琵琶聲聲,此夜不寐。

*

鄯仲卿翻來覆去一夜,睡也不著,抬頭見天色大亮,便心事重重走出客房,下樓落座。

“東家!東家!”一個油光水滑的中年胖子跑過來:“我還怕您沒醒呢,這大早上的……貨物已經賣出去了!”

“賠禮呢?”鄯仲卿放下碗筷,拭了拭唇角問道。

“賠禮……呃,唉,老爺這幾日不是有事麼,祖奶奶又病了,事自然沒人管……”那人坐下道,“要我說,不用送,白府家大業大,老爺才不會在乎那幾個錢呢!”

“客官,您的肉包子來嘞——”

鄯仲卿皺眉:“我沒要葷食,小二哥送錯地方了罷?”

“客官您稍安勿躁,”小二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笑道,“這事要從前幾日說起,那天白大老爺娶親,前去道喜的人手一份五花肉,我們老板有福氣,趕了趟熱鬧,多了幾日的夥食,肉包子就是那時候做出來的,今個權當附送,您就趁熱吃了罷!”

“娶親?”鄯仲卿問道,“親家姓甚名誰?”

“聽說新姨娘姓珂,出身不好,人倒是長得水靈,”小二笑道,“據說還有個二十出頭的女兒,二人走在一起,像極了那雙生的姊妹花!”

“行行行,你這小夥兒辦事怎地如此囉嗦,端個菜也跟說書似的,甚麼老爺姨娘……與你何幹?走走走,快下去!”那中年胖子見鄯仲卿沉默不語,隻好討好的笑道,“東家啊,這東西……”

“東西不用你送,我親自上門拜訪。”

“東西……不對啊,東家,我們說好的……”那胖子支支吾吾。

鄯仲卿起身上樓,見那人還鍥而不舍的緊隨其後,便停下腳步婉言謝絕道:“你那份勞工搬運貨物的錢,我會如實照給,其餘都由我一人接手,麻煩你了。”

“東家!哎!東家!”中年人見鄯仲卿頭也不回的走回屋內,不由氣得直跺腳,怒上心頭,拿起一個肉包子丟在地上,啐道:“叫你送!晦氣!”

*

白家大宅位於城東胭脂鋪旁邊。

鄯仲卿打發完那占盡便宜的引路人,騎馬上街,沿路瞧著對麵的風景,見白家府邸門庭若市,你來我往,眾人皆紅光滿麵,趨之若鶩,也不著急走近,走進一旁茶攤歇了歇腳。

不一會兒,一頂素色小轎行至朱門大院,停在兩座石獅子跟前,一位頭戴麵紗的杏衣女子從轎中走下,眾人紛紛讓道,一時三刻,竟有小廝走出府東張西望朝茶攤尋來,鄯仲卿見狀上前搭話,誰知那人見麵就道:“可是鄯氏公子爺?我們老祖宗有請,還請到後院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