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娘,你來鎮上有事兒,”李廷恩倒了茶給林氏和韓氏。

林氏看看韓氏,有點猶豫這種事情應不應該給兒子說。

韓氏喝著熱茶,見林氏看自己,笑道,“妹子,咱廷恩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再說那是讀書人,咱可弄不清楚裏頭的道道,還得廷恩幫忙打聽打聽,你給他說罷。”

林氏想了想,覺著這畢竟是兒子,沒有閨女那麼多的忌諱。再說這兒子能幹慣了,還真不像別家那種萬事不懂的。她就給李廷恩講起了事情的原委,“這不你大姐年歲到了,有人托你表嬸來說親事。你大伯娘不放心,她又走不開身,我就陪著你表嬸來鎮上給看看人。”

李廷恩注意到林氏說的是看看人,卻不是相看。他頓了頓道:“表嬸方才說是讀書人?”

韓氏臉上有點得意的味道,“可不,這回縣試也過了,名字還排在前頭,不過還是趕不上廷恩。”她說著衝李廷恩討好的笑道:“眼下這就真是門當戶對了,以前還怕翠翠嫁過去受委屈。”

這話說的有點意思。

李廷恩勾了勾唇,“是鎮上的人家?”

“就是鎮上朱老爺家的小少爺。廷恩你曉得罷,哎喲,朱老爺家,別說縣裏開的鋪子裏,人就是家裏那點地,都夠兒孫用幾輩子了。”韓氏誇張的裂開嘴大笑,“還得是咱翠翠生得好,連朱家的人都聽說了。我就是以前在朱家做過兩次活,人家就托我探探消息……”

“朱夫人提的親事?”李廷恩打斷韓氏滔滔不絕的話,很平靜的問了一句,一下就跟股冷風一樣把韓氏臉上的笑容給凍住了。

韓氏愣住,她匆匆的看了一眼林氏。林氏被她一看,隻得硬著頭皮為難的解釋,“不是朱夫人,是朱家的庶子。”

李廷恩不以為然,“庶子的親事,正該朱夫人操辦。”他這麼說了一句,冷淡的目光落在韓氏身上,“無論嫡庶,都是正室之子。”

韓氏被李廷恩看的渾身不自在,心裏隻覺得奇怪,咋一個小娃子眼神這樣滲人。難怪人家都說讀書人惹不得。可一想到說成這門親事能拿到手的那份厚禮,她又心動了。

若可以選擇,韓氏是不會願意來找李廷恩的,不過這門親事想要說的成,李廷恩這頭怕繞不過去。

她咬了咬牙,一拍大腿,“嗨。廷恩,老實跟你說了罷。這跟翠翠議親的是朱少爺,是花姨娘的兒子。”

果然是那個朱少爺。雖說李廷恩心裏早就猜到一個庶子的身份不至於讓林氏和韓氏都這樣遮遮掩掩的,尤其韓氏一來就拚命誇人,卻遲遲不肯透露身份。不過想到先前那番偶遇,李廷恩覺得太巧之餘心裏有一股無法遮掩的怒氣。他自問從未刻薄過所謂的大伯一家。身為侄子,該做的能做的,他都做到了。不管處於利益交換,還是參雜其中的真感情,他並未對不起過別人。就是上回李草兒她們的事情,推己及人,他自問也做不到為侄女舍棄親骨肉,是以並未遷怒。可這回,小曹氏算計的太過。

他眼中仿佛跳動起一簇火苗,不過他克製住就快勃然而出的怒氣,冷靜的對林氏道:“娘,這是大姐終身大事,還是再看看罷,未必不能有更好的人家,要不等我回去再跟大伯說說。”

李廷恩話中的意思有點含糊,似乎並不讚同,卻又不是全然反對。韓氏一聽就著急了,“這還用想啊,都想這久了。廷恩,你放心,你大伯他們都想好了,天賜還沒生下來就在想,這天賜都快滿月了。”說了這句猶怕不足,她加了一句,“你大伯娘他們要不著急也不能等不得做完月子,叫你娘來幫忙看人啊。”

林氏早就被小曹氏說動過。後來又見家裏發生了許多事情,她是真的嚇怕了。在她看來,最好早早的就將兩個女兒定一門好親事,定了親就算半隻腳跨入了別人家的門檻,兩個女兒也要安全的多。她這會兒聽李廷恩不樂意,也忙道:“是,那孩子咱們今早就悄悄去瞧了,白白淨淨的,渾身都是讀書人的模樣,和人說話也和氣著呢。”

和氣?

李廷恩心底冷冷的笑了一聲,問林氏,“娘,你們和他說話了?”

林氏啊了一聲,搖搖頭。

“那就是偷著在邊上看過。”李廷恩拎起茶壺,悠然的倒了杯茶水,“娘,相看相看,哪有這樣看的道理。朱家要真有心做這門親事,還是叫我們先正經相看朱少爺一回罷,這事兒,得讓朱夫人來安排。”

林氏不懂大道理,不過這規矩她還是懂得的。她訕訕的笑了笑,“那是。我和你表嬸這回來就是先看看人,要覺著朱少爺好,那不到時還得你大伯娘和朱夫人商量正經相看的事情。這要是不好,也就不用你大伯娘忙活一趟了。她眼下忙著照顧天賜呢。你不曉得,這事兒本來早就該辦的,就是家裏一出一出的,耽擱了。”說到這個,林氏有點避忌的看了看韓氏,沒有往下說了。

聽到林氏這番話,李廷恩很敏銳的捕捉到其中的含義。這一回,他終於確定了先前對小曹氏做法的揣測並非冤枉。他右手在茶壺細膩的瓷表摩挲了幾下,微微笑道:“娘,這事兒我曉得了。你們也看了人,我雇了馬車,咱們先回家罷。”

林氏本來就不是來找兒子說這事兒。隻是想到兒子今天要回家,又有韓氏在邊上說了兩句,她就順道找兒子一道回家罷了。這會兒聽李廷恩這麼說,她就應了,“好,先回去,這種大事一時半會兒的做不得主。”

韓氏急了,“這,這,廷恩,你還沒給我和你娘說說朱少爺到底咋樣呢?”

李廷恩笑如春風,表情和緩之極,“表嬸,朱少爺是在朱家家學念書,我們平素並無來往。”看韓氏似乎著急說什麼,他並不給機會的道:“表嬸放心。這是大姐一輩子的事情,我自然會找同窗打聽打聽朱少爺的消息,興許會有幾個與朱家相熟的。”

韓氏覺得這是李廷恩允諾攬下這事的意思,當下鬆了一口氣。她就是再能說,把小姑子啥的都給說動了,那李家的當家老頭子不鬆口,這事兒也成不了啊。要想說服人,就得靠這李廷恩了。再說人先前不急,還傳出來那朱少爺要記到正室名下,自個兒都以為這事兒成不了了。誰想後頭這李廷恩又中了縣試頭名,朱少爺卻隻得了二十名上頭,那頭有熱絡起來。人家就是衝著李廷恩想要結這門親事,要李廷恩使壞,人指不定就不要李翠翠了。幸好把這林氏一道拉來了,李廷恩咋也得給親娘兩分臉麵。親娘一道看過說好的,李廷恩好意思跟親娘掰腕子?

韓氏也不再多說,很熱情的幫著李廷恩拿東西。李廷恩看她生的壯實,頗有跟李芍藥比較的架勢,推辭了兩下,順水推舟將一些小而沉的都給韓氏。

三人一道出門坐車在到岔路口的時候,韓氏主動的下了車,拒絕讓李廷恩雇的馬車送她,隻說在這裏等到曹家村的牛車。林氏讓了幾回,隻得找了幾包點心給韓氏帶回去。

風霜都關在馬車外,馬車中隻剩母子兩的時候,看著興高采烈點東西的林氏,李廷恩笑問,“娘,大伯娘是真著急大姐的親事了罷。”

說到這個,林氏把手裏拿著看的皮子都給丟下了,歎氣道:“可不。這是你大伯娘的心病呢。今兒一大早,你大伯娘就把我叫過去,還坐月子呢,一張臉上都是愁。說到你大姐的親事眼睛都紅了。你想想,原先你奶都說了要先給你小姑挑親事,結果你小姑這親事還沒影,臉就傷了,還是你大伯給弄傷的。你大姐這親事,怕是更難說了。早前你大伯娘就看好這朱家,這會兒就更是動心。”

“哦。”李廷恩應了一聲,臉上都是意味不明的笑。他沒有再問這事兒,隻是問起家裏頭的情況。聽林氏很歡喜的給他將李玨寧他們又胖了,金銀花苗長了一截,李二柱開始做木工活。他時不時的附和兩句,很快就到了村口。

才下過雪,鎮上的積雪有官府出麵請人清掃,村子裏的就沒這種好事了。好在是白天,李廷恩不願意讓林氏拿著東西在積雪中走路,答應多給趕車的人三十文,讓他將馬車艱難的趕到了李家門口。

一下馬車,李廷恩就看到李二柱坐在院子裏做木工活。看形狀,那似乎是根三腳凳子,不是什麼高深的活計,可李二柱做得十分認真,臉上透出一股濃濃的精氣神。

李廷恩和林氏一道走過去,將東西分給迎上來的李草兒和李心兒,笑著和李二柱說話,“爹,接到活了。”

“那可不!”李二柱說話的聲音很敞亮,滿臉都是笑,“你爹的手藝還沒落下。快過年了,家家戶戶都要做點新東西,得趕緊給人做出來。”

李廷恩迎合的提出要求,“那等爹做完了給我再做個書架子罷,做小一些,擺在炕上用的,那些架子都放滿了。”

“好,這是大事兒,不能耽擱你念書,我這凳子完了就先給你做出來。”能給兒子做點事,李二柱分外滿足,嘴裏一個勁兒嘀咕,“家裏這木頭不成,容易生蟲子,放書的不能湊合,得找你大伯一道上山砍兩根好木頭才成。”

聽到李二柱念叨李大柱,李廷恩笑了,“大伯這又在屋裏頭看天賜罷。”

李二柱很喜歡兄長這個來之不易的兒子,笑嗬嗬道:“可不,你大伯眼下成天就稀罕天賜去了。”

李廷恩放下手裏頭的東西,鬆了鬆筋骨,“我也去瞧瞧天賜。”說著就朝李大柱屋那頭去。

一掀開加厚的門簾子,李廷恩就感覺到屋裏熱氣撲麵而來。外屋裏空無一人,隻能隱隱約約聽到裏屋傳來小曹氏與李大柱說話的聲音。

“大伯。”李廷恩聽到李大柱叫他進去的聲音,這才進了裏屋。裏屋的熱氣比外麵更足,甚至叫人能感覺到有點熱。小曹氏頭上包著帕子,白胖紅潤的臉上滿是笑意看著李大柱一陣陣抱著兒子一陣陣在屋子裏繞圈。

見李廷恩進來,李大柱與小曹氏都很歡喜,小曹氏臉上的笑容比以前還要熱情幾分,叫李廷恩過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