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看到姚二老爺發愣,姚二太太又不急不緩叫了一聲。
姚二老爺回過神,瞥到妻嗔怪眼神,心裏一跳,趕緊照著話給姚大老爺賠了罪。
姚大老爺對胞弟娶這個妻其實一直不太看得上眼。就算是繼室,早前也有大把人家願意將閨女送過來,何必挑一個娘家是做小吏。再有,就算是小吏,嫡女出身總要好一些,偏偏還是個庶女。
可姚大老爺也清楚,當年姚太師答應這門親事是沒法了。誰叫姚二老爺生來多情,外麵踏青時候惹出了事回來就要死要活說對方是良家女,不能壞了名聲,姚家從來不做仗勢欺人事情。這才不得已將人給娶了回來。
人娶回來後,姚大老爺不可能跟弟媳常常接觸,但對姚二太太太看法還不壞,舉止行事並不過火。隻是姚清詞婚事上,姚二太太有一個年歲與姚清詞相近女兒,就讓姚大老爺無論如何信不過姚二太太了。
姚二老爺賠罪後,他臉色也沒有明顯見好,“你知道錯就好。”說罷姚大老爺側身去看著姚大太太,鄭重叮囑道:“咱們家守孝,家裏人口又多。你是管家人,家裏上上要盯緊。家裏小們不能出去胡亂惹禍,家裏姑娘要盯緊。詩會這些,便不要去了,每日都家為爹抄經罷。”
姚二太太女兒,姚家七姑娘姚清池昨日才帶著人出門去了一場詩會。姚大老爺這話一出,姚二太太臉上神色就變了,她手心掐了掐,不經意委屈著看了姚二老爺一眼。
隻是姚二老爺這時候見著姚大老爺臉色始終不見好,一直垂著頭,哪裏還顧得上坐邊上姚二太太。
妯娌跟婆媳一樣,天生就是冤家,處好沒幾個。
姚二老爺以前夫人元氏姚大太太不喜歡,隻因元氏出身比她高貴,她元氏跟前總覺得氣虛。元氏去後,如今姚二太太方氏,姚大太太就瞧不起了。
就算她是商戶出身,好歹還要臉麵,懂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像這個弟媳,娘家爹是流外一等小吏,窮就罷了,還不要臉。嫁到姚家後總端著副端莊賢淑架,其實姚家上誰不知道是人是如何嫁進來。
姚大太太看著姚大老爺給姚二太太沒臉,也沒再提他先前過錯,就很脆應了。
姚大老爺臉色這才緩和了些,嗯了一聲道:“這釀酒事情,你們以為是這麼簡單?說得輕巧,那酒牌你們去少府寺拿拿試試。少府寺是皇室內庫,除了宮裏,誰也管不到他們頭上。別說爹如今不了,就是爹還,想讓他們吐一塊酒牌出來,不剝你半身肉,休想將東西拿到手。”姚大老爺哼了哼,目光掃過沉默不語姚大太太,怒道:“這事不是咱們光捏著張酒方就能辦成事兒。往後就是姻親,有事好好商量就是了,為了點銀,鬧得難看,你們是想讓外頭人看姚家笑話是不是。”
屋裏一時沒人敢說話。就算是姚大太太,眼看丈夫動了真火,當著姚二老爺夫妻麵,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插口。
姚大老爺掃了屋裏人一眼,淡淡道:“好好說就是了。五分不行就四分,四分不行就三分,總能談來。”
姚大太太一聽就著急了。
她可是指著這一回能大掙一筆,才能弄點銀填填自己私庫。否則往後分家了,公中一直這麼入不敷出,到時候豈不是要過窮日。
她抬頭張口欲言,卻被姚大老爺目中冷意給堵住了嘴。
姚二老爺就忍不住了。
自從姚太師死後,姚二老爺就覺得自己過得日簡直就不叫做日。
唱曲兒不讓買了,筆墨紙硯沒人孝敬了,就是想買兩隻翠鳥,賬上都隻肯一次支個幾百兩。問到賬房臉上,賬房人隻會哭窮。他總不能逼著管家嫂嫂用嫁妝罷。
好不容易親閨女掏出個釀酒方,果往後女婿倒過來還要占便宜。
一想到往後用銀還要束手束腳,甚至可能一輩就這麼去,姚二老爺連姚大老爺臉色都顧不上看了,跳腳道:“大哥,哪能四分三分,方是咱們,大不了咱們多掏些錢就是了。您這樣讓著個晚輩,將來清詞嫁到他們李家,咱們姚家連個嶽家身份都立不起來。”
姚大老爺還沒開口說話,姚家管家就低著頭親自進來回報,“大老爺,李公來了。”
“來好!”姚二老爺吭吭哧哧喘著粗氣。
姚大老爺冷冷掃了他一眼,掃姚二老爺不甘不願回位置上坐,這才道:“把人請進來。”
姚二太太就給姚二老爺講道理,“老爺,就是些小事。咱們做長輩哪能跟晚輩計較,待會兒您千不看萬不看,要看清詞臉麵上,話說軟和些。”
她不勸還好,一勸姚二老爺覺得心裏憋著火。
姚家是什麼樣人家,李家又是什麼樣人家。
李廷恩就是探花,當年他爹還是狀元呢,三朝老臣。自己分明是長輩,李家那小是晚輩,如今倒叫自己來忍讓?姚二老爺憋著火一個勁兒心裏運氣。姚二太太看著他臉色,就擔憂蹙了蹙眉。
李廷恩被管家領了進來,一看廳中架勢,姚大老爺姚二老爺還有各自夫人都,尤其是姚二老爺一臉憤憤樣,他覺得有點好笑。
他先行了禮。
姚二老爺嘿了一聲別過頭,姚大老爺卻很熱情指了位置讓李廷恩坐,姚大太太又叫人上茶上果點心。
李廷恩一一謝過,屋裏一時又沒人說話了。李廷恩裝作沒看見姚家人臉上官司,眼觀鼻鼻觀心垂首看著腰上玉佩。
姚大太太心裏著急,她實是憋不住,原想讓姚二老爺先去試試深淺,誰知姚二老爺不知怎麼竟然不吭聲了,她隻得自己親自上陣,咳了兩聲後笑著問:“廷恩今兒來是要瞧瞧咱們?”
“是想給幾位長輩問個安。”李廷恩臉上帶著很恭敬笑意,隨即話鋒一轉,“也是有事想要跟您商量商量。”
說起來事情看著很複雜,實則不過就是卡麵前這位姚大太太身上罷了。
李廷恩心裏很清楚,不管菩薩一樣姚二太太心裏是不是別有想法,單憑姚二太太名聲,和釀酒方出自姚清詞生母嫁妝,姚二太太就不會這件事上插手過多。他如今諸事纏身,也懶得跟姚大太太繞彎。他不打算成姚大太太貪欲,正好姚大老爺也,他就打算一瓢試試姚家這水深淺。
姚大太太笑容滯了,“什麼事兒,你說來聽聽,大伯母要能辦都給辦了。”
李廷恩沒理會姚大太太隱晦示好,直接道:“是釀酒事情。我聽說,大伯母堅持要這筆買賣上占五成分?”
覺得李廷恩這話就像是她貪錢不自量力一樣,姚大太太笑容就僵了,沒有了之前好臉色,“廷恩,咱們雖說往後就是親戚。不過大伯母聽過一句話,買賣是買賣,人情是人情。”
她這樣說,李廷恩沒回避,很認真點了點頭,“大伯母說是,親兄弟,尚且明算賬。”
此言一出,不僅是姚大太太被噎住了,就是姚大老爺臉上都不好看了。姚二老爺是氣得指著李廷恩鼻大罵,“你這個,你這個,你還懂不懂規矩。”
李廷恩啞然看著姚二老爺,“您覺得這話不對?”不等姚二老爺再說,他便愧疚扭頭看著姚大太太,懺悔道:“大伯母別見怪,我是一時口。”
姚大太太能說什麼?
難道要她承認她說買賣是買賣,人情是人情那句話是客氣,是將李廷恩。她就是認為李廷恩該看往後親戚情分上讓著姚家,不該去爭利?
她幹幹笑了兩聲,直起身看著李廷恩溫和笑,“廷恩啊,你這樣說,大伯母就跟你說句大實話。大伯母也去外頭打聽過,這按照規矩,釀酒方一般能作價三成分,咱們姚家近手裏是不太活泛,不過擠一擠,幾千兩銀還是能抽得出來。大伯母意思,咱們出釀酒方,再出五千兩銀,就占五成分。我也問過你那姐夫,這釀酒作坊整個算來,有個兩萬兩就差不多了,不會叫別人吃虧。”
發現李廷恩神色尚好,姚大老爺邊上也沒說話,姚大太太趕緊再接再厲,“也不是大伯母非要多掙些銀。大伯母也是為清詞著想。這五成分裏,大伯母是想勻出一份來,往後這一份銀,就給清詞辦嫁妝。清詞與你定了親,家裏上上都歡喜,公中那點銀,大伯母是覺得寒酸了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聽見姚大太太一口一個嫁妝,姚二太太情不自禁就想到元氏留來三個庫房嫁妝,她咬了咬唇,目光落李廷恩清俊臉上,眼底就溢出幾絲恨色。
李廷恩沉默片刻,正色道:“大伯母,您可知道這酒釀出來會賣到哪兒?”
姚大太太愣住了。
她怎麼知道賣到那兒。這姚家出了錢,出了釀酒方,剩餘事兒不該是別人去操心?姚家是香人家,又不是做買賣。
李廷恩看姚家上都是一臉迷茫樣,就笑道:“姚姑娘這酒方釀出來酒是烈酒。大燕隻怕沒多少人能喝進口。”見姚家人如預料之中那樣露出失望神色,他話鋒一轉,“這酒另有妙用,是打算送去給軍營中人清洗傷口,防止傷口潰爛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