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我出來。”
杜玉樓望了眼麵前才服過藥睡著了的王太後,視線在她籠起的眉心中間停頓了片刻,轉身隨著壽章長公主到了永寧宮偏殿一間給宮女們歇息的小屋裏。
“都下去……”
麵對壽章長公主平靜中透出憤怒的語調,原本在屋中的幾個宮婢片刻不敢耽擱,急忙出去後細心的關上了房門。
等屋裏空了下來,壽章長公主反身就給了杜玉樓一個耳光。沒有見到杜玉樓有任何反抗或憤怒的舉動,壽章長公主眼中怒火更盛,她的手再度抬高,可看到杜玉樓平靜漠然的神色,她這一巴掌再也打不下去了。
“玉樓,你告訴母親,你為何要這麼做?”壽章長公主眼中含淚,頹然的坐在椅上,帶著一絲期盼道:“是不是為了玉華的事情,李廷恩拿來逼你,還是皇上……”
“母親……”杜玉樓打斷壽章長公主的揣測,他抬頭對上壽章長公主,閉了閉眼,歎息道:“母親,我是誠侯府世子。”
壽章長公主怔了怔,很快卻明白過來杜玉樓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裏透出的含義,她隻覺得心碎,嘶喊道:“你是我生的!”她猛然起身一個箭步躥到杜玉樓麵前,抓著他胳膊滿麵痛楚的道:“十月懷胎生了你的人是我,把你捧在手心上養大的人是我,是你外祖母。若不是你外祖母,你如何能有今日的地位。可你做了什麼?你外祖母不清楚,我這個做母親的人清楚的很。那塊金鑲玉龍佩,自你懂事之後,你便不願佩在身上,隻有進永寧宮,你怕你外祖母問起,才會帶出來。你怎會無緣無故去辦你外祖母交待差事的時候也帶上,還被人認了出來。你是有意要讓人傳話給傅鵬飛,你要斷了你外祖母的臂膀!”
既然壽章長公主都猜出來了,杜玉樓也不想辯解。他早就投效昭帝,卻一直隱瞞到這個時候,固然是為了昭帝他們要用他做一柄最出其不意的利箭。可每每麵對來自太後的慈愛嗬護,他心中的煎熬,實在難用言語道出其萬一。一切揭穿了,他反而覺得肩頭輕了許多。
看著杜玉樓一徑沉默,壽章長公主咆哮道:“你幫著那丫頭,到底有何好處,你以為此時轉身,還會有人理會你?沒用的,那些朝臣,都會以為你是外戚,就是皇上,他絕不會顧念甥舅之情。”
杜玉樓定定的看了壽章長公主兩眼,低聲道:“母親,這是父親的意思。”
“你父親……”壽章長公主喃喃的念了一遍,往後踉蹌兩步,推開杜玉樓欲攙扶的手,坐在椅上愴然苦笑,“你父親的意思,他果然恨極了我。連你的性命都不顧了……”
杜玉樓很明白壽章長公主話中的意思,他慢慢過去半跪在了壽章長公主麵前,“母親,您放心罷。馨妃的事情,父親早有辦法。”
事實上,他和父親都不相信皇上最後會有容人之量,更不以為他們一起幫忙扳倒太後,必然不會落得一個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可一直立在太後那頭,作為外戚,誠侯府隻能淪落深淵,而及早抽身,還有一線生機。更要緊的是,自己雖然不清楚父親手中到底有什麼辦法能讓誠侯府立於不敗之地,但顯然父親是有的。
父親那個人,當年為了誠侯府延續,能忍痛休棄宋玉梳,到如今,也不會為了替宋玉梳正名就把誠侯府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所以,父親說有辦法,就是真的有辦法。
壽章長公主呆呆的摸了摸杜玉樓的麵龐,癡笑道:“傻孩子,你是他膝下唯一的兒子,杜家嫡枝唯一的血脈,你父親說要保住你是真的。可母親和玉華……”
杜玉樓垂下了頭,做出背叛的決定很艱難,然而他別無選擇。就算身上有皇室的血脈,然而族譜之上,他是杜家嫡長孫。從小,他就是這樣被父親教養長大的,他讀書,習武,練劍,騎馬,一切都是因為他是杜家嫡長孫,是誠侯府的世子。他要肩負起這個百年侯府的榮耀,延續它的輝煌。為此,可以摒棄一切感情,犧牲一切所愛。當年父親走過了這一條路,用一輩子的痛苦換取了杜家二十年的生存。如今,這條路該輪到自己去走了。他沒有心愛的人,可他要舍去母親,甚至是玉華。
屋裏安靜了一盞茶的時間,壽章長公主眼中的淚水慢慢止住,她溫柔的撫摸著杜玉樓的發頂,輕聲囑咐他,“玉樓,你外祖母不知道你的事情,方才母親已在你外祖母跟前為你圓了話。高家鎮的事情,你做便做了,萬萬不可在你外祖母跟前吐露半句實話。可你外祖母並非常人,有些事情,母親也是近些時日才知曉。傅鵬飛當初是你外祖母的左膀右臂,他擺明車馬投效到皇上一邊,你外祖母絕不會善罷甘休。以你外祖母的心計,一旦過幾日她想明白這些事情,她絕不會對你心慈手軟。你即刻出宮去,自今日後,不管是懿旨還是以母親的名頭叫你到永寧宮或是去王家,你都不要出來。若萬不得已,就到你父親那裏住著,你父親手中還有太祖欽賜的丹書鐵劵,必能護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