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珠看著親姐姐哭成這幅模樣,真是又心痛又憤怒,“這回曉得廷恩了!”
“曉得曉得。”李翠翠連連點頭,哀求道:“娘,您別氣,我給二嬸賠罪去,可家裏不能不管我,我不想被休。”對一個女人而言,被休就是判定了一條死路。
小曹氏氣的在李翠翠背上狠狠拍了幾下,罵道:“你吃錯藥了,你又沒說你二嬸,你賠罪做啥?”罵過後冷靜下來,“你這會兒找你二嬸也沒用,你二叔出麵都不頂事兒,你二嬸更不成。不過你爹說廷恩回來就這兩天的事兒,既然屈家要休了你,這兩天你就在家呆著,每天早些去看看你二嬸,省的廷恩回來家裏下人又碎嘴。要心兒攔著你,你就說你去找林翠翠說說話。”
一聽林翠翠這個名字,李翠翠臉上掩都掩不住的厭惡之色,“娘,我不找林翠翠,找草兒行不。”
“不成!”小曹氏毫不容情的一口拒絕她,“心兒那性子,就得你低了頭去跟林翠翠說話才成。”
看李翠翠還有點不樂意,小曹氏氣的半死,“不就是重了你的名兒。這天底下叫翠翠的多了,你有本事一個個去掐死。你別瞧不起林翠翠,林家以前是窮的全家人穿一條褲子,可林翠翠命好,還沒輪到她被賣出去做童養媳,廷恩就中了舉。你二嬸最心疼這個侄女,她年紀比你小,你二嬸把人接來是想要給她說門好親事的,你見了人好好說話,少弄那些酸調子。你二嬸不是學話的人,心兒可不會給你留臉。”
形勢比人強,就算李翠翠再如何心裏腹誹,依舊不情不願的應了。
小曹氏看她是真的答應,這才叫她下去洗漱。因不放心,特意叫了伺候的秋菊跟著去。
等李翠翠走了,一直在邊上欲言又止的李珍珠這才坐到小曹氏身邊小聲問,“娘,您真想等廷恩回來出頭找屈家?”
“你瞧出來廷恩厭煩你大姐了?”小曹氏白了一眼李珍珠。
李珍珠覺得這話有點不好回,想了想還是道:“娘,你們當初說給大姐定這門親事,廷恩可是說過的,屈家不是好去處,是大姐鬧死鬧活的。”說起這往事,李珍珠心裏也有一把火,聲調漸漸高了起來,“她說廷恩使手段讓草兒搶了她的親事,在家三天兩頭的鬧騰。您把她關起來,她還自個兒翻窗戶偷了幾文錢坐車到了鎮上要去找舅娘問個明白。得虧廷恩曉得消息,就托人去把她給找著了,要在外頭過個夜,那爺真得給她一根繩子。”
小曹氏臉色難看的瞪著二女兒,“有你這樣說親姐姐的沒?”
李珍珠是成了親的婦人,忌諱少了許多,她理直氣壯的跟小曹氏爭辯,“我倒不想這麼說她,誰叫她自個兒幹的事不能拿出來見人。也不曉得那天她是咋在鎮上碰到屈從雲的。那時候廷恩不知為了啥跟屈家有點掰扯,原先屈家好幾回上門送禮廷恩都不肯見。結果屈家叫人來提親,大姐要死要活的逼著家裏頭答應,弄得廷恩最後還是收了屈家的禮。”說著,她有幾分好奇,“也不曉得當年到底出了啥事兒,屈家咋會就來跟廷恩賠罪。”
小曹氏被小女兒提醒起往事,歎了一口氣,“你以為我不曉得。我心裏頭明白,人朱家樂意讓草兒做嫡長媳,那就是看在廷恩的麵兒上,翠翠畢竟跟廷恩差了層血脈。草兒配了朱家的嫡長子,咱家就不能再嫁個長孫女去朱家做庶媳。這種道理大夥兒心裏都明白。可你姐她不是這麼想的,她打小就認死理兒,愛掐個尖兒。她覺著自個兒是家裏頭的長孫女,定的人家被妹妹搶了,她就得找個更好,正好屈家來提親,她就非得嫁過去。我和你爹看那副樣子,是真怕她哪天自個兒就抹了脖子,沒法子隻得應了。我也曉得這門親事廷恩那頭怕是不樂意的。”
其實這幾年看著李翠翠過的日子,小曹氏並不是不後悔。比較起來,小女兒嫁給個秀才,雖說家裏頭窮了點,可帶著豐厚的嫁妝過去,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過得是有多舒心。等二女婿中了舉人,這個小閨女的福氣就更大了。
“唉,早曉得,我就該狠狠心,用繩子把你大姐拴起來,等熬過那陣子,再讓廷恩給幫忙挑個合適的讀書人。”小曹氏真是後悔不迭。
李珍珠睃了一眼小曹氏,直接道:“娘,您那時候也怕廷恩煩了大姐,會有心給她挑個不好的罷。不僅是這個,您還擔心這家裏的家業都是廷恩掙的,到時候要廷恩不樂意給嫁妝,大姐再挑個窮書生,指定過不上好日子,為這個您才勸著爹答應了這門親事。”
“瞎說啥!”小曹氏有些臉紅的拍了李珍珠一下,嘴裏卻並未反駁。李珍珠就曉得自己都說中了。
“娘,您這可真是。”李珍珠火大的很,“廷恩早就說了屈家嫁不得,你和大姐都不信。這回好了,屈從雲那個白眼兒狼,這是下了死心要寫休書,爹和二叔他們上門找了好幾回,屈屈從雲連個麵兒也不露。”
說到這件事兒,小曹氏神色一下就變了,她冷笑道:“放心罷,屈家休不了你姐。這事兒,可不單是你大姐。翠翠要真被休了,草兒心兒還有玨寧她們咋辦?草兒心兒倒是定了親還好些,玨寧還留在家呢。廷恩最心痛的就是這個妹妹,就為了玨寧,你大姐也不能被休。”
李珍珠沒有小曹氏那樣有底氣,“要是屈家連廷恩的臉麵都不給咋辦?”畢竟是把屈從雲的兒子給弄沒了,就算是庶子,可大姐嫁過去四年沒有身孕……
“他們要有那膽子跟廷恩撕破臉,早就把翠翠給丫鬟灌藥的事兒傳的全縣都是了。你說,除了咱們家裏人,你聽過點風聲沒有?”小曹氏對這個很有信心,“廷恩跟屈家的事兒我是不懂,可這些女人道道,我清楚的很。我琢磨著,屈家隻嚷著要休了你姐,你爹他們出頭都不肯鬆口,多半是嚇唬嚇唬咱們,有意拖著等廷恩回來再鬆口。”
對小曹氏的說法,李珍珠半信半疑。
“行了,左右就是這幾天。你挺著個大肚子,也別到處跑,這兩天就在我左麵廂房睡罷,少去你大姐麵前咋呼,兩親姐妹,跟命裏的對頭一樣,見麵就吵吵,也省的你大姐看著你那肚子就來氣。”小曹氏說完這話,沒有注意到李珍珠瞬間有些黯然的神色,隻是喃喃,“唉,一個生了一個又有了,一個連點消息都沒有。要你當初是個兒子就好了,不用眼下都靠著別人。”
聽見小曹氏的話,李珍珠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無奈的露出一個苦笑。
“二十兩咋了,二十兩還不夠你一個煙杆子的錢。你這當爺的天天在家好吃好喝,有下人伺候著,一大早起來沒事兒就拎著鳥籠子到處晃蕩,我就給孫子買個二十兩的硯台,咋就成敗家了?”一大早收到信曉得李廷恩今日就能到家的範氏,麵對李火旺的指責,一下暴跳如雷。
李火旺這些年脾氣漸大,周圍都是李廷恩給挑的機靈懂事的丫鬟伺候著。比對比對範氏與這些丫鬟的做派規矩,他對範氏早年常說的在官宦大戶家被主子器重的事兒心裏也有了一絲疑慮。不過夫妻這麼多年,他平日還是讓著範氏的。可今兒範氏給小孫子買二十兩一個的硯台的事兒,戳到了他的心病,他不打算讓了。
“你放啥狗臭屁!我煙杆子是銀的咋了?那是老子有個好孫子,人家送給老子賀壽的禮。我拎著鳥籠子到處晃蕩,我不缺吃不缺喝,有下人伺候,那享的是親孫子的福!老子隻聽說孝敬長輩,還沒聽說過要孝敬兄弟的。李範氏,老子告訴你,家裏除了祖宗留下來的那一二十畝地,旁的家裏可早就是分清楚了,文書還在叔公那兒把著。公中的就是公中的,私財就是私財。如今老子還在,家裏的人,吃的喝的,廷恩不計較,就算了。可你們都得記住了,那都是廷恩的。別說是忠兒,就是小寶,將來老子閉眼前也得先叫老二寫個文書給族裏,誰要想起黑心分廷恩的東西,老子先打斷他的腿!”
範氏被李火旺說的臉色一白。她沒想到李火旺居然就在今天措不及防的把她長久以來存在心裏的事兒給戳了出來,而且毫不留情的一口拒絕。
她嘴角鬆弛的兩塊肉抖了幾下,白著臉道:“老頭子,你可不能這麼偏心。老大有廷恩給的兩百多畝地,種著金銀花,每年光是送去鄭家做花茶都不少掙,廷恩還另在曲江河邊上給他開了個磨坊,日日馬來騾子去的。他兩個閨女出嫁,廷恩都給出嫁妝。天賜啟蒙,廷恩人在外頭,還惦記著寫信回來交待向家幫忙送人去早就說好的秦家書院。老二更不用說了,有廷恩,他們一家愁啥。可老三老四呢?那就不是他親叔叔,我不是親奶,叔叔是親的啊,你這爺是親的,你就能眼睜睜看著將來老大老二過好日子,老三老四被人欺負?”
麵對範氏的哭訴,李火旺冷笑兩聲,將煙袋在案上磕了兩下,氣道:“你少睜著眼說瞎話!你說廷恩不管他三叔四叔。我問你,廷恩當初有沒有叫老三一道種金銀花,那時候老三家的說啥,她說廷恩倒是有本錢,都能給狗喂肉,她手裏沒銀子,可虧不起。”
一說起這個,李火旺氣的啐了一口,“族裏頭的人就說廷恩種了金銀花都能有銀子買肉喂狗,跟著廷恩肯定能掙銀子。她是親嬸嬸,倒過來扯廷恩後腿。後頭看廷恩製出了金銀花茶賣給鄭家,和鄭家一起做花茶生意,她又要種了。種就算了,廷恩給地給苗子,結果她三兩天頭拉著老三躺在家吃了睡,睡了吃,叫廷恩出銀子幫她請長工操持。老子就不慣著她,不讓廷恩去。人人種的活的金銀花到她手裏全死光了,族裏誰沒掙銀子,就她虧了,在家裏撒著歡兒的鬧騰。等廷恩考中舉人,不還是給他三叔租了兩個鋪子開布莊。要不你以為真是她嘴裏說的那樣,是從娘家拿的銀子開的?呸!老子不瞎不聾,就是廷恩不說話,老子也曉得那布都是朱家便宜發給他們賣的好布,人家看誰,不是看廷恩?憑他倆,貼上張臉也要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