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1 / 3)

杜玉樓聽說姚太師病逝消息後,頭一個打聽,便是胞妹杜玉華去向,得知杜玉華正行獵後,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告假回了誠侯府。

他站詠院門口,望著扇形門上生機勃勃藤蔓,拚命深吸了一口氣。詠院常年無人守候,然而出於默契,沒有杜如歸允許,這裏是無人敢隨意出入。

從小一直跟杜如歸身邊杜大出來將杜玉樓迎了進去。

杜玉樓看著沉默寡言杜大,視線落定他那隻瘸了左腳上,心中又升騰起那種熟悉發沉感覺。他用力攥了攥拳,跟杜大後麵往前走,每一步都感覺肩上像是有什麼東西把他往下不停壓,來到杜如歸麵前時,杜玉樓全身已然汗濕。

小小院落中沒有任何雜物,隻有一張石桌。杜如歸房門大開著,廊下擺了一張竹椅。杜如歸身上沒有任何墜飾,隻著了黑色綢衣杜如歸連冠都不曾束,任由黑發披散背後胸前。他閉著眼躺竹椅上,一人寬竹椅隨著他動作一下下發出輕微摩擦聲音。一陣清風拂來,卷走他臉上幾束青絲,露出那張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臉。

即便杜如歸如此裝束已過了近八年,杜玉樓也不是第一次看到杜如歸如此模樣,可每一次看到,他依舊覺得自己父親哪怕是如今依舊不負當年世家第一公子名號。世人都說自己不負玉樓之名,可當年如歸公子,又是否還有人記得。也許,母親當年就為被這種臉給困住了,一困便是二十一年。

杜玉樓輕步上前,喊了一聲父親。

杜如歸眼簾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看著麵前杜玉樓,他此生唯一兒子。

“你來了。”聲如清泉擊石,泠泠揚揚卻帶著冷清之意。

這種不是刻意而發自天然疏離曾經讓杜玉樓幼時倍感痛楚,如今卻早就學會冷靜以待。他不用杜如歸開口,主動離杜如歸十步開外石凳上坐下,果然就看見杜如歸臉上清冷神色緩和了一些。杜玉樓情不自禁心中無聲笑。

“姚廣恩死了。”

“是。”

杜如歸垂下眼簾,睫翼不著痕跡動了兩下,“他死了,皇上會信你。”

眼看杜如歸手撐竹椅上艱難想要直起上半身,杜玉樓身子微微前傾了兩下,很他趁著杜如歸沒有注意時候又收了回來。直到杜如歸如願坐起,杜玉樓背上僵硬肌肉才鬆開了。

因這一個分神,杜玉樓一時沒有來得及接上杜如歸話,直到察覺出杜如歸臉上絲微不悅,杜玉樓趕緊收拾心神,恭敬道:“是,我出宮時,皇上哀痛過甚,已命翰林代寫祭文。”

“祭文。”杜如歸唇畔牽出一個涼薄笑容,歎道:“名動天下姚廣恩,左石右姚姚廣恩,如今輪到別人給他寫祭文了。”他如黑檀一樣眼珠緊緊盯著杜玉樓,目光飛其餘自己相似麵龐上掠過,移開視線道:“當年他曾經給你祖父寫過祭文。”

杜玉樓不明白杜如歸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如歸修長手指膝蓋上摩挲了兩下,像是解釋一樣道:“那年我接回了玉梳,你祖父氣急病重而亡,姚廣恩來給你祖父寫祭文,他問了我一句話。”

杜玉樓屏住呼吸,下意識覺得這句話並不是自己想聽見,可他也知道,一旦麵前人提起玉梳二字時,無論別人說什麼都阻止不了他將話說完。

“姚廣恩問我,可知祖上為誠侯之爵一共有多少人戰死沙場。”杜如歸忽然死死握住竹椅兩邊把手,仰天縱聲大笑,笑過後,他看著杜玉樓目呲欲裂道:“你可知死了多少人?”

親眼見到杜如歸原本清俊無雙麵容化作修羅煞意,杜玉樓情不自禁垂了頭,低聲道:“三百二十八人。”

“錯!”杜如歸上身微傾,神色陰狠看著杜玉樓道:“是三百二十九個,得算上我這個活死人!”

“父親!”

“我雖不是為了誠侯府戰死沙場,卻為了誠侯府生不如死活到現。”杜如歸神色卻杜玉樓揚聲高喊中鎮定下來,他漠然道:“十年之後,黃泉之下,我不愧列祖列宗。”

“父親。”

杜玉樓終於忍不住了。他很明白杜如歸口中十年之後是什麼意思,就算他從來沒得到過杜如歸疼愛,但杜如歸對他依舊了父職。杜如歸對他不假辭色,可卻教會了他讀書識字,告訴他為官之道。春夏寒暑,是杜如歸麵無表情站廊下看著他習武射箭。第一次拉弓,第一次握劍,都是麵前這個八年前自斷雙腿卻依舊高大男人手把手教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