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域多人,有男有女,年齡最大的約莫四十開外,最小的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
賀蘭從每一個人臉上掃過,最後落在個子最高的男人身上。
這名域多男人外貌普通,是那種進入人群中,誰也不會留意注意他的。但賀蘭目光掃過他的時候,心頭升起一陣陣懼意。男人隨隨便便一站,目光似有似無看向賀蘭,賀蘭立即有一種被猛獸盯住的感覺。
“他,我要換一個人。”
“可以。”老察克二話不說,拿起一本薄薄的本子,快速翻動,“嗯,這些都是自願離開靈琴星的族人,你可以選擇一個,不過上麵隻有名字……”
“太麻煩了,況且我已經有合適的人選。”
“嗯?”老察克抬頭,與賀蘭四目相對。
瞬間,賀蘭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老察克渾濁的眼睛裏帶著明察,似乎已經知道賀蘭未說出口的話。
“我想請你跟我走一趟。”
老察克沒有半分猶豫,“好。不過,我年歲大了,在外麵奔走總是有些不方便,讓我帶一個人跟在身邊照顧我。”
“可以。”賀蘭兩手交合在胸前。
老察克把手上的名冊一合,轉手交給夏普,“現在靈琴星的事情可以了結了。”
三個宇宙日後,宇宙艦緩緩升空。冰麵上,域多人扶老攜幼,每人拿一塊石頭,用海草係上一具用布包裹好的屍體。屍體被送入穿梭船,他最後的歸宿是比索深淵。受尊敬的長者離世,域多人以其身安葬於比索深淵,以昭示尊敬。
當人群散去,一個孤獨的小身影在冰麵徘徊,慟哭,用海草編織一個又一個花環投入水中,久久不願離開。
未成年而夭折的生命,按照域多人的傳統,屍體隨海水漂流,他們的名字將留在祖先殿外的冰石上,讓緬懷他們的域多人,每年在冰石上加深印記,直至被永遠遺忘。
冰麵上身影漸漸化成一個黑點,最後消失在視線中。
宇宙艦衝破靈琴星大氣層,蔚藍的星球在漸漸遠去。
“不舍得離開。”老察克伸手摟過依納,“閉上你的眼睛,讓淚水永遠留在你的眼眶裏。當你再一次睜開眼睛,不要讓我看見你的淚水。”
“我,我還能回來嗎?”依納哆嗦著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盯住變小的藍色星球,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否則,有生之年或許再沒有機會看見這個美麗的星球。
“如果你能活下去,如果你能獲得自由之身……”你有機會再看見這個美麗的星球和一直惦記住你的朋友,索多。老察克心裏默默念。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如果賀蘭沒指名要我跟她走,你將會留在我身邊學習,等待將來或許一日,成為繼任長老。但我要離開靈琴星,我已經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再去挑選合適人選留在身邊,所以你成為唯一的選擇。我知道你的名字,因為你曾經製止蘇吉莽撞的行為。你做得很對,也因為那一次,你的名字第一次進入我的耳朵。”
依納垂下腦袋,後方的藍色星球已經化成宇宙中的黑點,沒料到自作主張的一次,竟然成為和索多分離的契機。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依納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去製止蘇吉愚蠢的行為,不製止,自己就能永遠留在靈琴星,但不製止,豈不是讓域多在克目長老麵前白白丟臉。
依納搖搖頭,如果再有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自己依然要去製止蘇吉。
“知道為什麼土著三族,在改革派政府監控下,依然能存在?”老察克看出依納眼中閃過的掙紮和猶豫,欣慰依納的堅定。決定給依納好好上一課。
果然,依納如老察克期待一樣,抬起腦袋。
“思目保守頑固,其實是土著三族中最頑固的一派,但是他們眼睛就盯住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允許改革派插手,但亦不插手改革派的勢力當中,所以改革派政府允許他們的存在。而克目,一直充當中和派的角色。看上去就是土著和改革派之間的牆頭草,但就因為他們的存在,令改革派政府總是看到和土著和談的希望,就算土著派別再怎麼挑釁,政府也不願意輕易對土著派動手,而域多,所有人眼中最保守的勢力,事實上,我們做的更多。早在先祖接觸到銀河其他文明的時候,已經派出族人隱姓埋名,前往銀河係各處收集情報,利用銀河各係文明的矛盾,牽扯斯特斯各派係的間隙,讓域多在夾縫中生存。改革派政府不願意動手抹去土著的存在,輕易交給高級文明發兵斯特斯的借口。”
依納聽得一愣一愣的。老察克再給依納一下猛藥,“挺起胸膛。今天你聽到的,要牢牢記在腦袋裏。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除去名字的域多人,我,還有和你一起上船的九個同族,你們的名字都被記錄在祖先殿裏,由每一代的長老,親手刻畫上去。你們所做出的貢獻,是為了讓靈琴星永遠在宇宙的黑夜中發亮,讓域多人得到永遠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