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大人在台上大筆一陣揮舞,幾個小廝將寫好的題目掛了起來。
三張白紙上,一張是個鬥大的山字。第二張是個雨字。第三張是個風字。
孫夫子等評判一行人例行馬屁亂拍,不住誇路大人字寫得好,風骨傲然,利落大氣。
再一聲銅鑼響,台中央的香爐中一支香被點燃。台上眾人紛紛抬筆,想來也有許多已經是在家裏準備好了各樣的詩作來的。
錢三娘腹誹:今年怎用這樣尋常的題目?
瞧瞧台上那柱比著往年明顯短了不少的香,忽然明白過來。往年題目總是意圖出新,各種限韻的規矩來凸顯難度。幾次下來,雖有佳作,卻難得平易近人,朗朗上口。所以今年才摒棄了咬文嚼字,約莫是要走親民路線。
弄明了主題所旨,便不再慌張。
錢三娘仔細回憶著前世讀過的詩詞,想要選幾首不過分出色的,隻管將比賽搪塞過去便好。
可惜還要怪讀過的珍品太多,多日不用,此時想起竟多是一半一半的。
看著香灰一點點的掉落,又不由有些著急。
這時,天上驕陽被幾片淺灰色的雲朵遮掩,空中漸漸被風吹起一層細雨。涼涼的雨絲飄落臉上,倒給她添了幾分冷靜。
好雨知時節!
錢三娘眉眼忽然帶了笑,抬頭看看天上,又望向不遠處的成銘湖和湖上止橋,心裏有了打算。
錢老爺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在台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起筆,急的幾乎要跳起腳來。一旁站著的青衣也似乎被傳染,麵上的不屑漸漸僵住,有些難看。
隻有公子欣賞著遠處湖光山景,神色愜意。秦管家也同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似是對這比賽並不在意,隻要兒子開心了就好。
轉眼台上香火已燃到一半,秦梓書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錢三娘轉頭看去,卻見他不停使著眼色,示意自己去看那燃香的爐台,滿臉焦急急。
不是燃盡之前交了就好了嘛?
三娘不解,轉頭看罷爐台又看秦梓書,一心的莫名其妙。
待孫夫子心疼徒兒要把自己嗓子咳啞,無奈開口提醒道:“香快要燒到一半啦。”
三娘恍然大悟。
原來是改了規矩。
連忙提筆沾墨,匆忙將剛才想好的三首詩寫下,起身交了上去。
練字這麼多年,今日寫的尤其順手。
她自戀兮兮的偷笑,忽然發覺似乎太安靜了些?
轉身向周圍看了看,結果隻見台下台上的人都看向她,有些還低聲議論著。
忽然沒底氣的縮了脖子,揚著手裏宣紙,小聲問孫夫子道:“不是香燃到一半就要寫完嗎?”
孫夫子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僵著臉點了點頭。
錢三娘心覺怪異,卻也得不出第二個答案,隻好把詩卷塞過去忙的逃下台去。
錢員外迎來才要開口,便見他的寶貝女兒指著台上問:“爹爹,不是說那支香燃到一半便要停筆了嗎,怎的他們都還在寫?”
頓時自我安慰的厚積薄發變做語塞,回頭看一眼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的公子,喏喏不答。
不遠處青衣冷笑道:“笨蛋就是笨蛋。知府大人早說過了香燃到一半時交第一首詩,交不出的比賽資格作廢。連個規則都聽不懂,那首《醜奴兒》多半也是花錢買來的!”
今日忽然改規矩是因著錢三娘被懷疑作弊才臨時加的,而三娘本人自以為熟透了大會流程,所以在宣布比賽規則並未留心,這才鬧出烏龍。
此時的錢三娘悔不當初。為著洗清自己作弊的罪名,三首交上去的詩作都是精心選了既不會太出色又應景的,方才還喜滋滋覺得自己聰明伶俐。現下提前完成,反又落了高調,喪氣的愣愣站著。
青衣隻道是她發揮的不好,一臉不屑的冷哧一聲,未曾留意身旁公子看著錢三娘,目光似有深意。
此時台下卻又小聲議論起來。
錢三娘覺察到朝她看來的目光,如同身上長了虱子,轉身便要回府,不料被錢景一眼看穿,扯著她不準她遠離半步。
此時知府大人已命人將錢三娘的詩作拿去貼在了新的看板上。
台下早已不耐的眾人立刻一窩蜂的追了過去,選了個聲音洪亮的一首一首念了起來:
《成銘湖春行》白雲寺北燕亭西,水麵初平雲腳低。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春燕啄新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裏白沙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