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結束,眾人漸漸散去。冀王卻派人來請了鬥詩會的評判們與前三甲得主一同遊湖。
冀老王爺已是須發花白的年紀,一身平常穿戴,麵上笑意慈祥,掩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淩厲。
果然威嚴。
錢三娘吞了口口水,自我安慰道:混跡朝堂的人怎會簡單。
摩挲著手中酒酒盞,心中卻是計較:此等場合,還是保持距離少言少語最好。
目光一轉落在公子身上,又怪道:他與冀老王爺相熟?還是說…他的身份…與大興的朝堂有關?
腦海中忽然的念頭讓她一驚,心忽然涼了半截。
穿越到此,果然不能隻是為了做個平凡人!
再細想去,今日這詩會贏的也蹊蹺。
按詩品來論,她那三首詩的確不俗。但那取了二等的三人也都不是文采平平之輩。且不說靜慧公主,季瑾瑜與秦梓書的詩作自己也都是見過的。而他們今日拿出的詩作,難說沒有刻意放水的意思。
錢三娘一時心生煩躁,再想下去便要陷入陰謀論,便不願再過多猜測。摒棄心頭疑慮,凝神去聽那些樂妓們彈奏的樂曲,手中卻不自覺的一杯杯默默飲著冀老王爺命人備給席上的媚兒眼。據說是春華樓的新釀,最合女子口味。
這酒不知加了什麼香料,端起杯便覺得鼻尖一抹淡淡的植物花香縈繞。入口順滑,甘後微辛,入喉後便留下一絲極淡的澀,伴著口中餘香猶如飲茶後的清苦。
錢三娘默默品著好酒,瞧坐在自己下手的秦梓書與人談笑熱絡,舉手抬足間的風流氣蘊,一副飽讀詩書的大家公子,風度不俗。
想當年在白雲寺遇到他時,還隻是個眉目中帶有稚氣的漂亮孩童,不由笑了笑。
那避於紛擾的清靜之地,竟是關不住他一顆愛慕紅塵的心。隻是不知自己一時衝動帶他下山究竟是對是錯。
那日向癡心方丈說明要帶秦梓書下山,方丈莫名的沉默後感歎的“因果”二字,她至今未能參透。
自前世結束再次醒來她便不肯向命運屈服,幾次刻意與世事逆行。想到這一世穿越定不會是個平常故事,便費盡心思避了十五年的紅塵俗世,一味悶在錢府內宅,過著不問世事的生活。
而梓書的到來,也不過是為這平淡添些樂趣。
隻是躲了那麼多年,這一番揚名讓她始料未及。
難道果真逃不過命運操弄?
錢三娘忽然覺察出一絲怪異,隻是那感覺太快在心中一閃而過,竟不曾抓住。
回神又見眼前歌姬美人諂媚嬌笑、翩翩起舞,耳聞觥籌交錯、假笑連連,攪得那清朗樂聲也渾濁起來。
兩條秀眉蹙起,便起身立去窗前,不自覺的對著湖對岸的鳳鳴山又發起了呆。
此時天色漸暗,鳳鳴山上豔紅翠綠的色彩似是被籠上了一層洗舊了的紗衣,多了幾分頹敗之意。
白天熱鬧的湖畔此時離了熙攘人群,遠處春華樓點起的燈籠在深藍色的湖水裏映出一圈圈黃暈的光,透出種難言的孤寂。
耳畔的樂曲雖綺麗婉轉,卻也被她聽出了三分愁緒。
經過今日一賽,錢三娘的名聲怕是要大起來。如此一來自己的婚事爹爹卻是省心了。
想到笄禮之後便是結婚生子,心裏反感的要命。
這個世界的女人雖不如前世封建禮數中規定的足不出戶相夫教子,卻也不比前世那般自由獨立。
如今到了年歲要嫁作人婦,做了別人妻子便多了各種枷鎖,又哪能比得獨身的自由?還是快些說服爹爹不要讓她嫁人的好。
身後席上的評判們正在輪番稱讚虞城風景秀麗,青年才俊層出不窮,人傑地靈。又誇冀老王爺教子有方,冀王府的少爺與小姐天賦異稟,聰敏過人。
酒過三巡,知府路大人道:“這樂娘新譜的曲子甚是不錯,隻是聽著卻有些傷心的意思。”
在座之人都朝船頭的一眾樂妓看去。
撫箏的樂娘忙起身禮道:“大人莫怪。此曲是奴家小妹澹雅新作,因著婉轉優雅我才自作主張奏了來。許是她近日思念出門在外經營生意的夫婿,所以確實不夠歡喜。”
“澹雅?”錢三娘聽得這個名字不覺默念出聲,隻覺得喜歡,便問旁邊的秦梓書是哪個澹字。
秦梓書用手沾了杯中酒在桌上一邊寫給她一邊悄悄道:“這澹雅生的十分美貌。之前是虞城有名的樂妓。因其擅曲又極有幾分高傲的風骨,所以很得那些書生才子的仰慕,名氣傳的也遠了。隻是她前兩年遇到了一位良人,便從了良嫁作人婦。現在已是極少露麵。不過偶爾接些寫曲的帖子,卻已十分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