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五駕連夜趕路的馬車前後迎來了兩撥客人。前麵的馬車裏，北堂斯年拆了手中的竹管仔細將上麵的文字讀了讀，然後塞入小機上正在烹茶的爐裏燒了。
裴清芷問：“他們如今到了哪裏？”言語間頗有些殷切。
北堂斯年望著那紙片被火苗舔食著慢慢化為灰燼，開口道：“剛過了八江酒樓。吳九送消息來，說他們收了一個叫蘇向雪的女子一並帶走了。”
那張被燃盡的紙上自然也詳細敘述了蘇向雪的生平。
“吳九做事我放心的很。”裴清芷說著一邊遞了杯茶過來。
北堂斯年接過，握在手心沉思，久久不語。又忽然開口道：“清清，華兒傷了左臉，落了疤痕。”
裴清芷一愣，馬車也隨著一顛，一杯滾燙的茶水便順著她的裙衫滾了下來。
最後一輛馬車內，公子也正對著一支燈火查看手裏剛剛收到消息。上麵明明白白記述著水若華與冷悠然一行人在酒樓內所行之事，卻隻注明了悠然公子與奴婢雀兒的名字，另附的是一個醜陋奴婢的消息，醜奴姓水，卻是在涼山收的。
待青衣接了消息看過，便順手將這寫滿了字的紙張化為齏粉，散了出去。
“既然說悠然公子出了涼山後帶著人在附近的鎮上待了兩天一夜，時間多半是對上了。且因那女子念了首詩才答應帶她上路，想必是水若華無疑了。”
青衣此時的話裏有著幾分試探的意味。
公子這幾天都不太對勁，隻專注於處理朝中來往的消息，累了便是看書，也不多言語，對書畫和曹小姐更是愛搭不理的。
對於青衣的話，公子隻輕嗯一聲便不再理會，仍靠著軟枕閉目養神。
青衣瞧一瞧，又小心翼翼道：“依照悠然公子的身份，這時間地點出現的也未免太巧了些。公子看這當中可會有什麼問題？”
這一次公子卻久久不給回應。青衣隻好當作他睡著了，抬手熄了車廂中的小燈。
自古家鎮再次上路，公子便吩咐去請了位車夫來，青衣倒不是為著公子不讓他駕車而多心，隻是這件事總讓他不自覺的聯想起那個古靈精怪的女子來。
錢三娘。水若華。這枚棋子若是跟公子牽扯深了，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
又是兩天三夜過去，此時將近黃昏，冷悠然一行人已經是進了兗州地界。
沒日沒夜的趕路早讓水若華疲憊不堪。車隊到了兗州邊界的羌城，她便拉了悠然雀兒耍賴，死活不肯再行，一定要在城裏的客棧過夜。
這幾日的勞頓哪個又不辛苦？冷悠然看了看車夫和一旁那兩個灰頭土臉、可憐兮兮不敢說話的丫頭，自然知道水若華說的是對的。
休息好了再上路也省的把她們累病了更添麻煩。於是吩咐車夫找了一家不惹眼的客棧歇了。
眾人安排妥當已是傍晚時分。冷悠然坐在房中看外麵天色漸暗，一旁雀兒與蘇向雪一麵收整床鋪，一麵嘰嘰喳喳的說話。忽然隻見水若華口中呸呸呸著從外麵進來。
見她模樣滑稽，冷悠然忍不住又逗她道：“你這個樣子，莫不是剛才跌了個狗吃屎？”
雀兒兩個已是收拾完畢，這會兒見冷悠然又來招惹水若華，便知道又有好戲，於是站在一旁看了起來。
隻見水若華大眼一眨，不言不語繞著冷悠然走了一圈。三個人具是莫名其妙，不知她要做什麼。正在不防之時，水若華忽然拉起冷悠然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
冷悠然吃痛縮手，水若華便嘻嘻笑著拍手道：“這是不是狗吃屎，自然由你說了算！”說罷雀兒也跟著笑了起來。
任憑冷悠然多好的脾氣又愛與她們幾個丫頭玩鬧，那公子文人的臭脾氣還是在的。這會兒被水若華罵做是那汙穢之物，心中難免不舒服起來。
蘇向雪見一旁冷悠然麵色越來越黑，忙轉移話題道：“外麵可是已備好了飯菜？水華是來叫咱們用飯去的吧。”
水若華這才想起自己為什麼來的。
想起剛才廚房裏見到的那幾樣菜色，她頓時胃口也無。忙搖了搖頭道：“這家客棧的飯菜難吃的緊。咱們出去外麵的酒樓可好？”
冷悠然仍在氣中，對水若華的提議不置可否，揮手搖扇道：“咱們的盤纏所剩不多了，今日就這樣湊和吧。”
“湊、和？！”
水若華轉身將冷悠然打量一遍，確認他是在找藉口後，原想再跟他鬧上一陣，卻靈機一動又生出個辦法來，“哼”了一聲，拉起雀兒與蘇向雪道：“跟姐姐來，姐姐帶你們吃好吃的去！”
冷悠然原就是逗她，想要她來求自己罷了，卻未曾料到這人竟不肯就範。目送三人離去，不由心中也好奇起來。
她隨身的銀子早以照顧蘇向雪的名義都交給了自己。這會兒能有什麼辦法弄來吃的？
不過多久的功夫，雀兒便蹦蹦跳跳的來請他廳中用飯。
蒸雞蛋，燒豆腐，蔥爆羊肉，芹菜炒肉，糖醋魚，另外一人一碗筍瓜湯。用的不過都是客棧廚房現有的東西，水若華在兩個丫頭的幫助下手腳麻利的置辦了一桌子菜來。
冷悠然坐在桌前看著那些色香頗佳的菜肴，忍不住拿眼掃了掃一副得意樣子的水若華，麵上卻多了幾分狐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