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裴若華因睡多了沒了困意，趴在對窗的桌上朝著一片灰蒙蒙的天發愣。
下午送來的長生樓的回信，並沒多少用處。紅玉與博雅的身份都未說明，隻有關於私鹽案的寥寥幾句。
簡單幾句便是這案子牽涉眾多，又都是暗中一些攀枝錯節，好在姨父大人聰慧，行事圓滑不留把柄。這案子若硬說與姨父有牽扯卻也撇的清。這些當然這也是在宣慶帝無意為難的情況下。為人臣子，若皇帝說你錯了，你便是無錯也有錯的，何況這一招原就是衝了姨父大人去的。
裴若華憂姨父一家的安危，神思也就又恍惚起來。
一連幾日都是夜間落雨，天一黑便冷的讓人發怵。紅玉見那窗戶大開，忙擱了手裏水盆取了披風為裴若華披上。“我的小姐，您也愛惜點自己的身子。才好了起來就這樣吹風，您不怕著涼，也可憐可憐紅玉我，別叫明日家去裴老罰我跪。”
裴若華仍舊歪在胳臂上，轉頭眨巴眼睛瞧她。那人口中雖是叨念不停，手中卻仍忙著給自己熏被。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唬的紅玉手下一頓轉頭看來。
自兩人在將軍府那夜將話說開了去，紅玉與她一連幾日裏都有些別扭，難得這會兒恢複了往日裏的嘮叨樣子，倒叫裴若華心裏暖和了幾分。
她百無聊賴的扯了披風上的流蘇編辮子，隨口胡謅起來。
“紅玉啊，你家小姐我最近心煩的緊，你說若我要悔婚，爺爺會不會將我打出門去……”
“……這年頭也不知有沒有勇於抗爭封建包辦婚姻的，不然你家小姐我來唱一出悍女拒婚好不好？”
還要沒完沒了往下說，卻冷不防額頭上挨了兩個棗子。
伸手揉著抬頭一看卻是冷悠然正立在窗前。
“幹嘛啊你。”那酸痛發散開來，一時竟痛到飆淚。
紅玉正聽她胡言亂語忽覺沒了聲響，忙的趕出來看。見是悠然公子來了，便知趣的找了借口躲出去。
冷悠然關窗坐下道：“你就那麼不想做我冷家的媳婦？”
裴若華想想他娘親大人那副神氣樣子。狠狠吞了口口水，搖了搖頭。
“不想。”
冷悠然聽她回答的如此直白，折扇抵了額頭，捂了心口道：“水水你也太傷人了。大澤萬千少女夢寐以求的冷家少夫人的位子，你不屑一顧，嗤之以鼻。我對你情深至此……你怎可一再傷我……”話到最後竟然是顫著帶了絲哭腔。
裴若華看的傻了，伸手貼他額頭道：“沒事吧你。”
冷悠然順勢將她手握住貼在胸口，閉了眼一副受傷模樣，口中叨念著：“怎麼可能沒事。你摸摸，心都碎了。”
裴若華強忍住自己想扯他臉的衝動，翻個白眼就要抽回手來，卻不料被他壓得死緊，連試幾次也未成功。
原本微涼的指尖卻因他身體和手掌傳來的熱度一點一點暖了起來。
她抬起頭，正迎向冷悠然的目光。
這人方才胡鬧的樣子已經收起，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清澈如水的目光似她慣看雪園中陽春三月隨風飄落的楊花，纖纖細絨伴了融融暖陽漫天起舞，將自己萬千感受納於其中，平靜撫慰，隻餘一個莫負韶華的心安。
裴若華忽覺臉頰發燙，伸手揉揉自己的臉，像是要將臉頰的熱度揉的均勻一些，卻忽然被冷悠然擒了下巴。
眼前的臉龐越來越近，她正要一巴掌過去罵他流氓，卻沒料到對方忽然放開了手轉過身去理了理衣袍，沒事人一般倒了杯茶品起來。
“呃……”
裴若華收回自己伸出一半的手掌揉了揉臉，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來破壞一下這詭異的氣氛，卻發現腦子空白一片。
“明日待太子殿下走後就沒了人保護你我，咱們兩個從此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要在這府中彼此照應著盡力護好小命了。”
“啊……啊？”裴若華覺得腦子短路，沒有用正確的方式接受消息，那些字分開來都聽得懂，放在一起又不很明白。
“北堂大人派在你身邊的暗衛被你留在表妹那裏，明日秦梓書也要走了，我們就要孤軍奮戰。”
他怎麼會連自己的安排都知道？
裴若華回頭將自己房間掃視一圈。“你不是也派人偷偷跟著我了吧？”
“胡說八道！”冷悠然抬手將扇子敲在她額上。
“別再打了，原就不怎麼聰明，被你打的越發不好使喚了。”裴若華跳著逃開去，不樂意的嘟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