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裴若華睡的極不安穩。
夢境中人事紛雜而來。
一會兒是季文翰將玉瓶遞於自己,要自己吃下新的毒藥。她打開瓶子卻驚覺裏麵的藥丸傾之不盡。
北堂斯年對月飲酒,杯中卻是一片血紅。姨娘立在一旁看著,卻也不加阻攔,臉上一片柔和笑意。
一會兒是博雅一身血紅的華麗長袍爬滿罌粟花,歪在塌上滿頭長發傾瀉一地。他手持一柄玉梳漠然念著:“一梳梳到尾……”
梨花樹下的冷悠然默默無聲,一地花瓣間還有顆顆殷虹的珠子彈跳散落。
雀兒怯怯的抱著茶盤叫:“水姐姐。”茶盤杯中也是血紅一片。
娘親發髻那之海棠簪映著寶色卻也是紅光耀耀。
爺爺猛烈的咳嗽幾聲吐出血來。
她焦急無措,那恐怖從心底蔓延開來。
又見自己在靜鸞山經曆過的血色夕陽鋪滿紅光一片,將所有人都罩在那詭異的色彩中。
她尖叫一聲醒了過來,驚見眼前也是一片鮮紅,胸口一堵,一口腥鹹吐了出來。
這一下子嚇壞了身邊眾人。
一片慌亂中隻聽倒茶的倒茶,喚人的喚人。
“小姐。”
裴若華接了茶杯漱了口,又被伺候著換了衣服。她看看四周覺得眼生。
“這是哪裏?”
紅玉將手中暖杯遞了過來。“小姐喝些蜜糖水潤潤。”
又示意一旁的小丫頭下去。
“咱們已經到家了。裴老說今年雨水多,沁芳齋有幾處需要修葺,便暫時將小姐安置在忘塵居一旁的小院子裏。”
“哦?”裴若華腦中回憶冷悠然給自己看過的裴府地圖。這個小院子說是娘親和姨娘出閣前住的地方,放在東府中也屬於內宅了。
才剛想問冷悠然被安置在何處,就有丫鬟報說大夫來了。少不得又折騰一番。待來人開了藥方帶了丫頭下去。裴若華示意紅玉將屋裏人都支了出去。
“我這身子不適,園中來往的閑雜人等就多了,隻怕給了對方下手的機會。”
紅玉點點頭,眉間的川字更是緊了幾分。“小姐將暗衛和綠香都留給了表小姐。如今悠然公子雖是可信卻不能常伴在側,這裏一樣是危險的居多。”
裴若華因才醒不久,心神具還籠罩在剛才的夢魘中,隻隱隱覺得不詳。
“今日已是十九,還不出半月就是我的生辰。家中之事也不知現下到了何種地步。”
她起身道:“更衣,我見爺爺去。”腳下一頓又吩咐道:“將頂上那紅色紗帳撤了。”
兩個一旁伺候的小丫頭相視一眼,麵有難色。看了看忙著幫裴若華更衣的紅玉,卻也不敢說什麼,隻得領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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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華有了冷悠然之前的教導現在行於裴府不至於迷路。多了幾分踏實也漲了幾份小心。
她隻帶了紅玉一個,去到忘塵居才知道裴颯去了城南銀鋪還不曾回來。心中納罕:此時才過年中,鋪上能有什麼事這樣著急?
“裴總管可在?”她才開口便見裴京聞訊趕來。“小姐可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要尋裴老?”
裴若華笑笑,“也沒什麼。隻想請您將我院中的丫環婆子們換換。我還是喜歡原先相處過的春夏秋冬四香。大家處的久了也有幾份情誼。另外,此次回來我缺個貼身伺候的丫鬟,不知那位梨枝妹妹可還在?”
一旁紅玉聽得糊塗,想說既是曾伺候過小姐的舊人,許可靠幾分,卻不知梨枝究竟是哪個。
裴若華貴為裴府長小姐,開口要個丫頭裴京怎會不允,不過前腳才回了園中,後腳人就已經都被派過來給自己行禮。
隨意打發了四個小丫頭和粗使婆子們,屋內隻留了梨枝說話。
裴若華啜一口茶將眼前的小姑娘打量著。離家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倒覺她長高了幾分。
發髻帶了幾朵退了色的絹花,身上衣衫雖比上次見到的好些,卻明顯寬大不少,想來是匆忙間找了別人的衣裳換的。
“梨枝你別怕,過來這裏坐。”她抬手指了身邊空座,小丫頭似個受了驚嚇的小動物,抬頭看自己一眼,滿是驚恐,口中說著“不敢”,還後退了幾步。
她真的是與雀兒相像,隻不過雀兒在冷悠然的保護下多少會流露出孩子天真可愛的笑容來,眼前這個小姑娘卻是不曾笑過。
裴若華想到這,一顆心更軟了下去,放柔了聲音慢慢哄她。
一旁的紅玉推了個杌子給她,又端了桌上的金絲糖遞了過去。“咱們小姐最是和善的。你別怕。”
梨枝卻是看也不敢再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伏地磕頭道:“小姐想要知道什麼梨枝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紅玉跟了裴若華多年,自然最懂她的心思,見了如此慌忙要去攔,卻沒想被拉住,驚詫之餘望見裴若華眸中一抹憐惜。
裴若華知道梨枝這是被欺負怕了,便有心換個方法哄她,正色道:“你這樣很好。今日既到這裏來,想必早已有人與你說清楚了我是哪個。從今往後我便是主子。你生為我生,死為我死,我自然會真心待你,保你生活無憂。”
紅玉聽得這話忍不住將裴若華看了幾看,她自小服侍小姐,從未見她與誰這樣立過規矩。
過後待她留心打聽了梨枝的身世,方知她竟苦命至此,自此便更對她多了幾分同情和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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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華既然有心將梨枝收為己用,自然用了些心思攏絡。紅玉又是個通透人,看得明小姐心思,更是配合,不多幾日梨枝已是對二人死心塌地。因著早先的幾次交集,裴若華心知這小丫頭心善卻骨硬,因幼年遭遇對人多有防備話也少些,便更放心帶著她到處走動辦事。今日又是秋光正好,她便一早帶了梨枝去忘塵居聽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