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下了兩日,終將世界塗的一片銀裝素裹。
這日便是詩社東道之期。
還未至巳時,便有客人陸陸續續的上門來。
幸好因前幾日賞雪,一切都是擺置停當了的,吃喝的東西都早已提前一日做了準備。
且知道這日會忙,裴京早已撥了許多管事的丫頭婆子給她。
經商之事她雖不通,這統籌管理倒是做的得心應手,一路指揮下來也算井井有條。
說起來不過還是虧了商致遠將那兩個纏人的小鬼帶走,身旁又有紅玉、梨枝帶了四個丫鬟幫她指揮,不然早就鬧得她一個頭兩個大了。
“小姐。宴席齊備。客人都已邀在了房中暖和。廚房那邊梨枝已經在看著了。春香被支去了門前迎客。”
“做的好。”裴若華忍不住出口讚一句紅玉。
差點就把春香這個麻煩給忘了。今日這場合,不知裴翊那夥人會不會又給自己使絆子,還是多多提防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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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敏與衛風被迎入門來,小丫鬟便請她二人將一朵梅花樣的手串戴在了手上。幾層紗堆的精巧細致,輕嗅還有梅香。若不仔細看,還真辨不出真假。
“小姐公子請沿著紅梅的記號往前走,自能尋到去處。若是迷了路,便尋個有鈴鐺的地方牽動一聲,不久便會有人來帶你。”
兩人前行不遠,果然見路旁或者樹枝上每隔幾步便有紅梅做的記號。
衛風不禁讚一句:“裴小姐果然巧思。”
千敏莞爾一笑。“快走吧。剛不還說分外思念裴小姐,如今心上人就在眼前卻又磨蹭什麼。”
衛風握了手中折扇,嗬嗬一笑,兩人便加快了腳步。
因連日大雪,目及之處皆為銀白。裴府的景色原就是名家精心設計過的。這一路賞來亭台樓閣,香軒宇榭也是美景處處。偶遇青鬆拔天,再有紅梅點綴,也看的有趣。
二人按照標識行至一院門前,卻見院門虛掩,上題滿園春三字。
左聯“眾芳搖落獨暄妍”,右書“占盡風情向小園”。
看的人拍手稱妙。
對視一眼,又四周看看並無伺候的丫鬟。千敏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衛風看一眼手上的梅花手串道:“既是梅花做引,隻說這幅對聯,眼前這園子也是錯不了了。”遲疑一下伸手將門推開,隻見滿園的紅梅花鋪天蓋地,一支支風麗料峭的開在雪中。偶有笛聲隱隱和與梅花,清淡和雅,恬靜悠遠,音調起伏處,婉轉清脆,似幼女輕吟淺唱。
千敏一時驚喜不住,步入紅梅林中一番讚賞,竟然和著曲音翩翩起舞。衛風則伸手折了一支梅花抱在懷中,呼吸間便覺全是梅花的淡雅香氣,不由的心曠神怡,連連驚歎道:“裴姐姐好巧妙的心思。”
待二人玩夠了再往前行去,便聞見有烤肉的香氣撲鼻而來。
剛上白玉石廊,便見亭中的丫鬟將烤好的肉串裝在盤中往前麵房中送去。
見二人行來,丫鬟們忙起身行禮。
一旁有丫鬟捧了酒盞來。“小姐與公子若是冷了,便用一杯暖著的酒水,若想在此處賞梅,咱們便叫人送手爐來。”
衛風搖了搖頭,取了一盞溫酒,一飲而盡,頓覺一股暖意綿綿延至四肢,舒暢的很。
千敏也取一杯飲了,兩人再往前去。
隻見這高闊的一派房屋隻有三處掛簾餘處皆閉,細細再看,門簾左右卻是各是些鐫了字的小牌子。
《憶梅》《問梅》《訪梅》《梅夢》為左。
《簪梅》《供梅》《種梅》《詠梅》居中。
《畫梅》《梅影》《對梅》《殘梅》置右。
兩人自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笑看一眼各自取了各自要的,掀簾而入,卻發現原來這屋子是通著的。
其間擺了五六張大桌,隻用屏風隔開,碳火將屋子燒的暖暖的,更將各瓶中的梅花香氣渲騰滿室。
“兩位還不快把自己的名字寫上。”正廳一嬌俏女子笑語盈盈而來,正是裴若華。
門口端了筆墨的丫鬟走上前來,示意千敏將名字寫在牆壁四個題目中自己取的牌名下。
這方才畢,回身見衛風也已寫好。小丫鬟乖巧的將交出的牌子收了,複又掛回屋外。
“若華你這好巧思。如今這一鬧,怕不是要掀起大澤一陣“紅梅風”了。”千敏拉著她的手笑個不住。
衛風上前一禮道:“多日不見,小姐可好?”
裴若華大大方方回禮道:“極好,多謝公子掛念。”隨即轉身道:“請這邊入座。”
才繞過一片塗了層巒疊翠的屏風。隻見後麵已座了不少人,大多是詩社的熟臉。
“因咱們詩社活動總是早的,以致便比那些散客來的早些,現下已來齊了,咱們玩就是了。”
說著眾人起哄將裴若華的眼睛蒙了起來,隻留麵前一盞清酒,正巧拿衛風折的紅梅做花,就玩鬧起來。
不過一個時辰,眾人便都飲的眉紅眼赤。有些伏桌而眠,有些歪在軟榻上。
裴若華抬手喚了丫鬟將人都照料好,自己穿起披帛走出屋門。
簷下洋洋灑灑落下幾分細雪。空氣中的冷意不妨嗆得她輕咳兩聲。
“姐姐。”袖中的手忽被一人握住。
聽這二字,她便知是商致遠。
“我見你方才連飲數杯,以為你醉了。”她伸手為他將領口的扣子係上,又幫他將鬥篷緊了緊。
商致遠卻笑:“不過是那幾杯喝的急了,姐姐吩咐小丫頭端了酸湯給我,現下已無大礙。”
“外麵這麼冷,你還是回去待著吧。我去前麵看看。”
“我陪你去。”
濃墨落雪,他笑的還是那樣的溫和無害,裴若華心頭微動,要拒絕的話咽了下去,點點頭道:“好。”
兩人一路行出,又見幾個尋來的客人。一一行禮問候,又指示了前路何行,囑咐了小心腳下路滑。兩人才牽著手往前門走去。
此時已近申時,天氣原就不好,顏色已經暗了下來。
回頭遙看香雪海園中隔了梅林的點點紅燈,卻也雅致的緊。
才剛喝酒出了些汗。這一路過來手又僵了。她便一遍搓手一遍嗬氣。
商致遠笑道:“如何連暖籠都不記得帶。我們兩個越發傻了。”
再接幾位客人,實在是冷得受不了,兩人便商量著回去。
商致遠將她手包在自己手心,學她的樣子嗬口氣道:“晚些必然還要喝酒。還是抽空去吃點什麼。今日的鹿肉烤的香,我吃著好。卻不知你脾胃受不受得。要不叫廚房給你送碗粥來?我早上吩咐人燉了魚粥,燉的細細的在火上偎著。你若餓了我就叫丫鬟們去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