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華夜。
冷府內有幾處仍亮著燈籠。哪怕是沒了燈火的地方，隨處可見的紅色裝飾在那如水夜色中仍是紮眼。
已是五更時分，天色依舊暗著。一株高大的古槐擎天而立，將淺淡的天色遮的更深幾分。院落一個角門吱呀一聲開了，閃出一個人來。
隻見那人喃喃念著：“順順利利。順順利利。”嗓音糯軟，合了嬌小纖細的身型，不難看出是個女子。
她一不留神腳下絆個踉蹌，險險將身子穩住。低頭看一眼腳下被自己踢起的軟泥。若有所思道：“還是吩咐小七將這裏在夯實些好。不然後日若是摔了新娘子就壞了。”
話語間要舉步前行，又回頭瞧了瞧身後的槐樹。伸手在空中試了試。歪頭道：“明明無風，怎的方才似是聽到了樹葉響？”
待她嘀嘀咕咕遠去了。院外那棵樹上又是嘩啦一陣抖動，竟是鑽了個人出來。
裴若華輕躍一步立於牆頭。遠眺之下早已將府內大小院落的殷紅之色看在眼裏。胸口不由更是憋悶。
她假裝無事般的拂拂衣袖。掂了掂袖中取出的繡花袋子，掏出一把極樂果來。靠在身後一棵結實的枝椏上。剝了果子丟進口中。順手便將果殼往院中窗欞上砸去。就那樣胡亂扔著也沒個固定的準頭。忽又發覺下手處不同聲響也各異，便來了興致。將果殼砸的更為開心痛快。一時間便可聽聞不難發覺的咚咚聲響起起落落。卻是讓人越聽越煩心。
果然不過片刻那屋內便亮了燈，隻是屋內的人起身卻不尋出來。
從這裏看去，窗紙上的剪影仍是那副舊模樣。
裴若華看了幾看有些納罕怎麼許久不見他也沒有什麼不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下計較道，想來自己用了珍顏果然是與平常人不一樣的。
這一思慮間便也沒了丟果殼的興致。
她早幾日便到了帝京。卻不曾像自己以為的那般尋到冷府來。
這一路來時打的旗號便是要為自己討回公道。為此還特意婉拒了一腔熱血要為自己憤不平的大侄子。卻不知怎的到了帝京卻失了勇氣。
她隻道自己仍是掛心姨夫姨娘的事。又掛心表妹和向雪，卻因著秦梓書那裏的尷尬不想再見，隻能躲著。
白日裏便到處胡亂逛逛，偶爾視察下京中產業，小小作威作福一下。折騰的累了晚上倒也睡的不錯。
隻眼見不過兩日便是冷悠然的婚期。她這夜裏便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身上酸疼著卻是瞪著眼瞪到了天明。腦中胡思亂想的生氣，便抄起桌上紅玉給自己裝零嘴的小袋子出了門。
上路前便早已聽那個大侄子跟自己將冷府嘮叨了幾百遍。尋到這裏來自然也不費什麼力氣。
她恨恨嚼著口中的極樂果，瞧著窗紙上的剪影，滿腹牢騷。
王八蛋冷悠然，忘恩負義，見異思遷。陳世美，負心漢。
想起他幾次三番對自己表白情誼時深情款款的樣子。再有自己明示暗示婉言相拒矜持有禮時他傷心難堪的神色。
裴若華恨恨罵一句騙子。心中卻是明白的。
其實啟程上京的路上她便已經查清楚了。
冷悠然這婚事自然是他母親大人定下的。自己及笄禮那日冷夫人的出席便已經是怪異了。冷家正是水深火熱危在旦夕的時候。她對自己這個姨表侄女是有多看重，竟能那般鄭重的出席自己的及笄禮？再加上一起出現的千敏，這便解釋的脫了。此事不消說必是西苑做下的名堂。
冷府有難，秦王支援。
秦王夫人早就看中了他做自己孫女婿。冷夫人又正巧不喜自己，不過是應著自家老爺的麵子罷了。
現下冷老爺有了麻煩，秦王頂了千家的麵子將事攔了。冷家與千家如此這樣順水推舟，兩全其美，甚是一段情場佳話。連她都忍不住要為這一局拍手叫好，讚一句天作之合。
隻是不明白爺爺是未曾料到裴翊會用這一招，還是他壓根就不曾看好自己與冷家的婚事，並不放在心上。
再想上一想，也沒個什麼結果。
老狐狸自然是老謀深算的。管他是什麼還是什麼，愛怎麼就怎麼吧。
裴若華長出一口胸中悶氣。隻覺得意興闌珊。將手裏一把果殼隨意一撒便準備回去。卻不想剛轉身屋門便開了。
一個熟悉的男聲幽幽道：“水水你還在嗎？”
那聲水水喊的她心裏發酸。腳下頓了頓，正在想要不要回頭還是直接走了了事。身後人便又開口道：“你可恨我嗎？”